编者按:习近平总书记在深入推动长江经济带发展、坚持绿色发展等方面,多次发表了重要讲话、作出了系列重要部署。瑞昌市作为长江入赣第一市,认真学习贯彻落实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和习近平总书记视察江西重要讲话精神,先行先试,在怎么实现让人民在赤乌大地诗意栖居,如何形成绿色发展方式,如何构筑新型生活方式,如何建设美好瑞昌等,做了大量富有成效的工作,取得了明显成效。
作家罗张琴以独有的视角对瑞昌市进行了解,用生动灵性的笔触形成此文,记述了瑞昌长江岸线、赤湖水体开辟生态治理——修复——发展的道路,反映了瑞昌建设生态文明的生动实践,细腻勾勒出一幅长江奔流、物丰水美、与生态共赢的悠悠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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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鸟引而不发,湖面坦坦荡荡。一簇细小而密集的白花从身披绿草之衣的泥土里生出,更大的一场雨跃入湖中,凝成飘飞雾幕,整个湖面泛出青铜般的光泽,仿佛映照过菖蒲、笔墨、朱砂、戏台的硕大镜子,庄严清雅。
这是长江另立门户的孩子,赤湖,它与长江母亲仅一堤之隔,那份密切关系与城市里父母子女间最好的“一碗汤距离”无异。长江的这个孩子,骨血里流淌着赤胆忠心因子。元末,陈友谅曾与朱元璋数次交战于此;1929年秋天,中国共产党在这里发动“港口暴动”,组建赤湖游击队,以赤湖为中心的根据地与岷山根据地连成一片,抗战期间,无数赤湖儿女壮怀激烈为革命。
新中国成立后,赤湖人民并没有躺在革命的功劳簿上坐享其成,而是迅速回归劳动自力更生,他们或面朝黄土背朝天或绕边追鱼顶流撒网。20世纪八九十年代,经济大发展,如王开岭先生所言:“人类的成就正在不断地杀害大自然的成就,而且我们越来越多地只生活在自己的成就里。”赤湖沿岸出现了侵占湖面围网养殖的现象。起初是零星少许,后来围网数量越来越多,远远看去俨然“水上丛林”,仿佛一片湖水在举行葬礼。频繁地投食喂养,又使过剩的有机物沉入湖底,水质呈富营养状态,水体污染日益加重,周边群众怨声载道。
2016年1月,习近平总书记在重庆召开推动长江经济带发展座谈会并发表重要讲话,全面深刻阐述了长江经济带发展战略的重大意义、推进思路和重点任务。是啊,鱼类逐年减少,美丽的“长江女神”白鳍豚被灭亡,江豚数量不断下降,水浑浊,江流缩减,水中植物不能正常生长,没有一朵花可以好好开放,这样的长江,美怎么诞生?这样的长江,如何与中华文化浸润下的灵魂相呼应?2月,瑞昌市委、市政府将市畜牧水产、公安、国土、水利等局及赤湖属地所在的白杨、武蛟、码头三个乡镇的主要负责人叫到一起开会,议题只一个:修复赤湖生态、治理长江水体,务必拔除围网。畜牧水产局的负责人向主持会议的市委书记郭小云递交了一份合同,是几年前局里与赤湖养殖户之间签订的湖面养殖承包合同,合同显示承包期5年,即从2012年1月1日起至2016年12月31日止。会议达成共识:法治社会,依法行政,既然合同期未到,湖面暂且按兵不动,而水库之水也是长江的源流之一,先集中精力治水库源头。怎么治?结合河长制,画定红线,全面退养。
到赤湖之前,我曾到南阳乡的石门水库看了,清凌凌的水,绿油油的山,宛若世外桃源般。边上,有不少生意火爆的休闲山庄。休闲山庄的合伙人大体上都是曾经的畜禽养殖场场主,顺利转行的他们看着纷至沓来的游客,笑得畅快,说:“这才是理想的田园生活啊。”谁说不是呢?倘若人在水边,注意到的不是花香草香、日月星辰,而是扑鼻难闻的气味、蚊蝇满目的腌臜,怕是要辜负这江山自然之美意。
2016年12月的一个夜晚,白杨镇连山村年近50岁的老周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搁在往常,他一般是晚上7点多就入睡,第二天凌晨3点多起床,到自家水产养殖基地,开始捕鱼卖虾。
睡不着的老周干脆披衣而起,戏文里有句话,叫啥来着?对,山雨欲来风满楼!白天,政府好几个人郑重其事来家里送通知书,说是所有养殖户承包合同到期后不再续签,工作人员让他在回执上签字,表示知晓,他心里抵触,没有签。可不签,并不意味着不知道哇。
一个多月前,老周收到过好几张政府派发的关于赤湖退渔还湖的宣传单,当时他并没太当回事:水边人,从小枕着赤湖的波浪入眠,日子都过成模式了,能退到哪儿去呢?自己从2009年开始围湖,4000亩养殖面积的投资可不是个小数目,每年光买鱼苗就要好几十万,老周潜意识里就不想把这事当真。再说敲边鼓、上警钟、广动员,以前也不是没有过,风头一过,该干吗还干吗呗,毕竟法不责众。
可眼下,这事,怕是动真格了!其实不用宣传,老周也觉得围湖不对、不好:水越来越差,老远闻着腥臭腥臭的,完全不是小时候的那个味;近处就更没法瞧了,浑浊不堪,像迷了石灰的眼;自己可是很久都不吃自己养的鱼了,肉质木木的,寡淡得很。可老百姓嘛,关注小日子,到底是不乐意拆的,做这行,辛苦是辛苦,收益却很不错,围湖一停,围网一拆,好好一条财路给断了不说,还有那么多鱼苗投入的亏损,谁补?
没个头绪的老周,跑到赤湖边抽了半宿的烟。
承包期快到了,老周暗地里向其他养殖户打听消息,都说:“没辙,找多大的关系都没用!”2017年3月3日,工作人员老梁拎着一瓶酒,端着两个菜,到老周家里,说是来蹭晚饭,可老周心里明白,该来的终该来。酒过三巡,老梁拍拍老周的背:“老周哇老周,大势所趋,这围网,得拆,咱别想不开。任何事,多一分主动,就多一成先机不是?”老周知道老梁是个实在人,他打起精神看老梁递来的通知:凡2017年11月底以前签订拆除协议、主动配合拆除的养殖户
按照合同面积给予每亩100元的劳务补助、30元的鱼苗补贴,对侵占水面、拒不退出的养殖户依法提起诉讼……老周端起酒,碰了碰老梁的杯子,干得很利索。
老周把原本可以卖到5元一斤的鱼降价到3元多一斤,用3个月时间快速处理了自家养殖的鲢鱼。随后,他拿着政府给予的一次性补贴52万元办起了生态养殖。生活并没有像所担忧地停滞或后退,老周长舒了一口气。同村的老庚(同龄人)告诉老周一件新鲜事:“就今天呐,市里以‘侵占国有水面使用权’起诉了两户养殖户,这两家怕是要人财两空了,还是你明智啊。”
2018年4月底,赤湖最后一批拆除物被搬离销毁,静立湖岸的老周沉浸在这声响里并深深地理解它,就像鱼理解水,人理解土地。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老周注意到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这一浪接一浪扑打过来的湖风中站立很久,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孤独。
2
细雨微沁,烟云流润,船舶在风的最远处,化身为水墨画里的静物。我在梁公堤驻足,看江面高旷秀逸。昔日裸露的陡坡变为斜坡,一排排白杨、竹叶柳等树木绿叶披拂,人低头一嗅,依稀可闻青砖泥瓦的气息。
梁公堤位于码头镇东北,是江西修筑最早的江堤。码头镇,长江入赣第一镇,旧为吴头楚尾之地,名称由来已久,有谱志记载:“江右复行数十步,奇峰突兀者,则狮子山也,山之北有古刹,曰:回龙庵,前多翠柳,其旁有一小岭,如龟临江岸,回狂澜也,世传此地纵横辐辏,其形如马,故曰‘马头’云。至清末民初因‘马’字不雅,加‘石’于右,遂成‘码头’沿用至今。”
瑞昌市长江河道管理局局长徐勋勋对码头的变迁感触尤为深刻。
他告诉我,1999年,才20岁的他调入长江防汛总指挥部瑞昌分部(瑞昌市长江河道管理局的前身),参与境内长江岸线的堤防管理和非法采砂的执法巡查等工作。那时的码头是一座很安逸的小镇,安逸到使人忘记时间的存在,仿佛长江本身,动与不动,亿万斯年都在那里。这里的人善良友好,不管认不认识,只要驻足门前,主人一定会请进门,端上一杯茶解解客人的疲乏。江上虽也有一星半点偷采砂石的情况发生,但多半是当地居民自采自用,碰到了,不用开口,他们就会很自觉地放下工具,像做了错事的学生般羞涩愧疚地离开。
到2006年以后,非法采砂管控的压力越来越大。那时候,民间流传一种说法,说非法采砂来钱的速度是特区速度,以一条成本过千万元采砂船——吸砂王为例,理论上,夜间8小时,不停有砂采,似乎不到一年就能回本。暴利产生罪恶,在巨大利益的驱使下,一些人置生死、法律于不顾,铤而走险,非法采砂行为时有发生。偷采一般是在夜间,夜晚的江面时常弥漫大雾、水汽,拍摄取证尤其困难,认定非法偷采行为需得非法采砂船、运砂船在一起才算证据固定,常常是当执法人员赶到时,非法采砂船早已逃之夭夭,而留下的运砂船主拒不承认与“非法”有瓜葛,甚至偷砂户对执法机构进行“盯梢”,抓非法采砂就像“打游击”一样。
2012年前后,随着江浙一带矿产品企业关停并转,向内地转移,瑞昌矿产品资源丰富,又地处长江岸边,水运交通便捷,40多家矿山企业仿佛一夜春笋遍布山野。有需求就有土壤,江上又冒出另一种乱象,不少非法码头也陆续出现在长江沿线。码头镇沿岸水深港阔,腹地平坦,搭建一座码头很便捷,只需一条四五百万的趸船,再配座钢引桥和皮带运输机就可“开业”了。这种乱象,虽经多次整治,但由于利益驱使,整治后易死灰复燃。以2元一吨的运输费计,一个码头每天装3000吨,一个月毛收入就有近20万元,这使得每次打击就像是坐上了一架两边分量严重不对等的跷跷板,整治时拼尽全力按下一点,很快又被非法码头业主反弹得更厉害,到2016年,仅梁公堤段就有5家非法码头6个非法泊位。
时值习近平总书记在推动长江经济带发展座谈会上强调要“共抓大保护,不搞大开发”,瑞昌狠下决心,吹响了沿江码头整治整合的集结号。
瑞昌市非法码头整治专项工作领导小组迅速成立,由新组建的长江综合保护局牵头抓总,发改、港口、水利、河道、海事等20多个政府职能部门参与,一场浩浩荡荡的非法码头“歼灭战”打响了,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多次亲临一线指挥调度,几百名干部日夜奋战在工作一线,摸底的摸底,排查的排查,动员的动员,宣传的宣传,整治的整治,督察的督察,各司其职,迅速落实。非法码头、泊位名单刚出来,在第一时间,供电部门断电;海事部门断航;矿山企业断货;截断装卸码头“咽喉”部位……
2016年5月底,瑞昌籍41艘三无采砂船悉数切割完毕;2016年底,首批拆除4座非法码头;2017年3月,仅用一个星期就把梁公堤收拾得一片干净,没有任何阻力;随后,在20天时间里又一鼓作气将瑞昌余下的所有非法码头、非法泊位全拆了,共拖移趸船27艘,吊离钢引桥19座,皮带运输机16条,10家非法砂场关停。
无可奈何花落去,愁肠百结的非法码头的业主们,一方面痛恨自己当时被暴利所引诱,不顾一切押上全部身家性命,铤而走险搞抢建;一方面又盼望着政府能够宽大处理,给他们指条活路,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们世世代代都依靠长江讨生活,会这样冒险也是生存的惯性思维使然啊。他们既害怕政府把船切割、把码头拆除,让几百上千万的钱打了水漂;又巴望着政府能早点出台一个好政策,只要不是一拆了事,该切切,该割割,该清清,他们一定配合。雨天污水横流、路面泥泞,晴天尘土飞扬、连窗户都不敢开的日子,别说周边居民,就是他们自己也真是受够了。
这些真实的心理,那些曾经的业主在采访时告诉了我;这些真实的心理,他们在与政府座谈时就已经掏心掏肺地一股脑表达过。徐勋勋局长告诉我们,相关部门与业主代表座谈沟通了整整一周时间,有好几次沟通从下午持续到凌晨。他虽语速平缓,可我能想象到这份静水深流的平缓背后曾经风起云涌的凌厉气势和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
生态建设需要久久为功。“绿色风暴”席卷过后,如何守护“绿色福祉”,让老百姓的获得感更多,幸福感更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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