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庭坚(1045-1105),字鲁直,号山谷道人,晚号涪翁,洪州分宁(今江西修水县)人,北宋著名文学家、书法家,为盛极一时的江西诗派开山之祖。他与张耒、晁补之、秦观游学于苏轼门下,合称为“苏门四学士”。作为苏轼的学生,他却能与老师齐名。在诗歌上,他与苏轼被后世并称为“苏黄”;在书法上,“苏黄米蔡”是北宋四大家。
说来惭愧,直到初中毕业,竟不知苍莽的幕阜山中,曾经有过这么一位文化巨匠。因而,考到修水师范后,就像要还一笔陈年老债似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瞻仰黄庭坚纪念馆。
我读的黄庭坚第一首诗是他七岁时写的《牧童》:“骑牛远远过前村,风送笛声隔岸闻。长安多少名利客,机关算尽不如君。”当时就想,黄庭坚肯定是一个很洒脱的人。但事实上,他的一生十分坎坷。黄庭坚早年丧父,生活困顿;虽然享有神童的美誉,但科考却不顺利;他诗书负有盛名,却往往被淹没在苏东坡的背后。和古代很多文人一样,他抱着达则兼济天下的雄心壮志,但一辈子却在小吏中沉浮,最大的官也只不过是做过国子监祭酒。即使开创了“江西诗派”,影响巨大,但身后却是毁誉参半。更为不幸的是,他并不想掺和到当时的哪个党派当中,但由于他耿直的性格、文人的天真,以及和苏东坡的特殊关系,他始终摆脱不了那个对他来说,太过复杂的政治漩涡。他一生屡遭贬谪,直到晚年贬至广西宜州,客死他乡。如此看来,他的一生可是洒脱不起来的。
但是,他又确实有些洒脱。少年时参加进士科考,他的同伴高中了,素有神童之誉的他意外落榜,他能泰然处之,并且真诚祝福同伴。他虽屡受贬谪,却并不消沉,终于在诗书的世界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天地。他晚年贬到宜州,生活拮据,常靠借钱贷米维持生活,地方官又迫害他,连个安身之处都没有,最后在鸽笼似的南门楼上安置下来。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坐在楼上,把脚伸到栏杆外的冷雨里,自语道:“吾平生之快,未有如此!”够洒脱的了。一代诗宗就这样默默地走了。这座破楼是幸运的,它因此而千年不朽。
他不但洒脱,而且有些兀傲。他贬谪荆州作《承天院塔记》,转运判官陈举想列名碑尾,借黄庭坚的大名以图不朽。对这种小人,黄庭坚向来就不屑一顾,明知得罪小人的后果往往是灾难性的,但他还是果断拒绝了。因此,陈举怀恨在心,以“幸灾谤国”的罪名告发他,使他远贬宜州老死异乡。陈举也是幸运的,借毁谤黄庭坚,他终于达到了“不朽”的目的。
再次踏进黄庭坚纪念馆已是一十八年之后的事了。修水的同学邀我去玩,我到黄庭坚纪念馆看了一下。纪念馆进行了扩建,已更名为山谷公园。其实,对于黄庭坚而言,纪念馆的大小似乎没有太大的不同。他的精神遗留又岂是这有限的空间能装载得下的?有识之士,哪怕是在他的片言只语中,也会于惊瞥他思想才华上的火花,走到他的心灵深处。我不由想到了他书写的《戒石铭》:“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这种灿烂的人道精神火花,无疑是那个时代里最为耀眼的光芒。只是他为此而付出的代价便是一生的沉沦。
在山谷公园的中央有一座黄庭坚巨型石像。我发现,在背后凝望黄庭坚,比在前面仰视他更为合适。黄庭坚手拿书卷,凝望修江。他在想什么呢?我们不知道。或许,他是在回想起九百多年前的那个日子,他浮着一叶扁舟,沿着七百里修江,走出了延绵的幕阜山……
一代文化巨匠就这样默默地走了,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他那叶小舟留下的浅浅波痕直到今天都没有消失,成了修水人文精神的重要支撑,成了中国诗书史上浓墨重彩的一页。
毁也好,誉也好,一代诗宗自能泰然处之。只是为了心中的那份操守,总逃不出那些鬼蜮伎俩,不知他心中作何感想?我似乎又听到了,这位历尽人世沧桑的老人,在广西宜州南门楼上那个风雨交加夜晚的弥留之语:“吾平生之快,未有如此!”他是真的洒脱得了吗……
伫立在山谷像后,远远地仰望,突然发现,面对着浩渺修江,他那厚重的背影,竟是那么的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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