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午后,我醒来了。在一列回家的火车上,没有小孩的喧闹和旅客的嘈杂。安静的车厢里,轻音乐播放着《小城故事》。我静静倚靠在卧铺的被子上,沉浸在邓丽君那温婉清丽的歌声里,淡淡的忧伤如水漫过,仿佛又一次回到了少年时代,那段伴着歌声走过的岁月。
初中三年级那个寒假,我跟着同学浪来到他家。我是去听歌的,他家有台“8080”的三音机。还没进屋,就听到韩宝仪在唱《心心相印》。“风筝嘛飞满天,陀螺呀满地转,孩子嘛盈盈笑,朵朵春花洒满人间……”,欢快甜美的歌声,在小镇老街的上空飘过。浪的妹妹静,我们下一届学生,正一边听着歌一边在本子上记录歌词,对我们的到来无动于衷。我和浪刚坐到三音机前时,浪的奶奶微笑着送来了三杯菊花茶。
那一天,在韩宝仪的歌声里,我忘了回家。晚上,我和浪挤在一张小床上。第二天一早,我、浪、静每人买来了一个笔记本。我们反复听着歌,把歌词一句句记下,然后工工整整誊抄在笔记本上。友谊在歌声中深厚起来,没两天我们就亲如兄妹。唱歌之余,我们谈理想、谈希望,还约定日后要做个流浪歌手。浪说,我们将一起在草原上歌唱,像狼一样奔跑长啸。静说,我们要去台湾,和那里的歌手浪迹海边,让我们的歌声像风一样从海上刮过。我说,我们还是先到我那小山村去,让我一班哥们见识见识什么是韩宝仪的歌。
奶奶的丈夫早年过了台湾,杳无音信,多年后收到丈夫托人转来的汇款时,才知道他早不在人世了。浪和静的父亲在服刑,奶奶一人把兄妹俩拉扯大,全部心血都倾注在浪和静的身上,精心呵护着,不让他们受半点委屈。奶奶是个慈爱的老人,给我们烧好了碳火、给我们送来了菊花茶、给我们做可口的面食,我们整天整天都沉浸在歌声中。
当我们各自把歌本誊抄得满满时,就到过年了。这天,老奶奶对我说:孩子,早点回家吧,家里在盼着你回去过年呢。这时,我好像才想起家来。浪和静让我把三音机带回去,他们一直把我送到街头才分手。
那年的春节,我家响起了震天的音乐。我把三音机的音量调到最大,《粉红的回忆》《无奈的思绪》《酒干倘卖无》《昨夜星辰》……一首首歌在播放,让小山村沸腾了。我叔玉贵对我说:这歌好听,声音再大点,让山外村子听得到,让街上也听得到。果真,歌声传得很远,风、平、金、秋、生、翔,我的一班哥们来了。我笑着问,怎么一起来的。哥们都说,是听到歌声找来的。就这样,一场场演唱会在我家上演,我们一次次齐声唱着高胜美的歌、唱着费翔的歌、唱着成方圆的歌、唱着董文华的歌。时而热血沸腾,时而满是忧伤。转眼就到开学了。这时,浪和静也来了。浪笑着说他们很想念韩宝仪,要听她原声演唱。
那年春天,我们都没及时返校。“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操场边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停在上面……”,歌声渲染了春天的天空,我们不想读书了,我们想唱歌,我们想做歌手,我们盼望着假期无限延长盼望着明天就能长大。于是,一群少年从《童年》唱到《一无所有》,从《大约在冬季》唱到《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奔走在田埂上,奔走在山林间,奔走在武乡河的沙滩上,奔走在小镇的老街上,尽管那年春天几场冰雹,也没有阻止我们高声的歌唱和奔跑的脚步。翔还弄来了一架“海鸥”相机,将我们一个个活泼的身影,定格在那个春天。
少年的行动,引起了父母们深深忧虑。老师来家访了。父母们要强行把我们分开。那晚,我们在旷野里围着一堆堆篝火,手拉着手唱了《月亮代表我的心》、唱了《冬天里的一把火》、唱了《美酒加咖啡》……一直唱到月落乌啼。后来,父母们找来了,各把自己的孩子带走了。第二天,大家都返校了。
此后的半学期,我没和这群少年联系了,进入了紧张的学习状态。中考结束后,我考入了县城的学校。除了静还要在初中继续学习外,浪和其他伙伴,都各奔东西。秋季开学前,静来到我家。想到当初的伙伴都远在他乡,剩下我俩也即将分别,淡淡忧伤在我们之间弥漫开来。我和静紧紧拥抱在一起,我吻了她的头发、吻了她的额头。当我要吻她的嘴唇时,她坚决地阻止了。她说我们还小呢!临别,我们互换了那个寒假誊抄歌词的笔记本。
多年后的今天,当年的少年激情不再,歌声不再,风做电焊师傅,秋在小镇经营车行,平在武乡河捕鱼,金办幼儿园,文从水手做到了船长,翔从板房学徒做到了老板。“遥远的路程昨日的梦以及远去的笑声,再次的见面我们又历经了多少的路程,不再是旧日熟悉的我有着旧日狂热的梦,也不是旧日熟悉的你有着依然的笑容,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我们……”每当我听到罗大佑、邓丽君、韩宝仪、齐秦、杭天琪、费翔、韦唯这些歌手的歌声时,我就会深深怀念起那段伴着歌声走过的岁月,强烈地怀念一直无法联系的浪和静,我真的想知道,浪和静是否做了流浪歌手浪迹天涯,他们是否依然记得“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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