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离开我们已19年了,一直想写点东西来缅怀他,每欲提笔总心绪不静,不知从何写起。
前段时间,市军休所安排我们到庐山疗养,除退休干部外,还有一部分携自己父母及妻子一起同来。在风景秀丽、闻名于世的夏都莲花台,望着他们携牵着耄耋老人,早迎朝阳,暮送晚霞,在习习爽风中散步,陪着进餐、说笑、聊天……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此时此刻,我多么希望我的父母还健在,我也能陪伴他们来此享受这人间仙境的温情与快乐。可是,他们都远去了……望着、想着眼前的这一切,泪水一次次地模糊了我的双眼,父亲的印象在眼前一幕幕重现……
勤劳的父亲
父亲的一生是勤劳的一生。在我的印象中,除了吃饭和睡觉,父亲从来就没有过休息时间。兄弟们说,父亲一直到70多岁,还下地赶牛犁地耙田。就在2001年2月28日去世前的两天,还到他亲手种下的蚕豆地里锄地拔草。料理好父亲的后事,我在家休了十几天假。一天,母亲带我到那片长势茂盛,开着紫白色花朵,结满蚕豆果的地里,含泪继续讲述着父亲辛劳一生的许许多多事情。
祖父祖母只生育了父亲和叔叔两个孩子。父亲和叔叔年纪相差七、八岁,祖父身体不好,叔叔到了入学年龄又外出读书,因此父亲从13岁开始,就担起耕种犁耙等农活重担。后来父亲成家又分家,在无计划生育年代,孩子一个接一个出生。为了养活十多口人的大家庭,父亲每天除了到生产队里出勤挣工分外,就是拼命地开荒种田,房前屋后、荒坡野岭、山边旮沓,只要能种上几棵菜苗、几粒瓜豆的地方,父亲都会去开垦,以争取更多收成。上世纪60年代初,国家遭三年自然灾害,各地闹粮荒。父亲就经常三更起床,一人挑着竹篓徒步到五十多里外的富田采购红薯籽籽(红薯剁碎晒干而成),掌灯时分回到家,把它掺和到少量大米里一起蒸煮充饥。当太阳升起丈高,我们才懒洋洋起床时,父亲早已把那片开垦的菜地松了一遍土。当日落西山,鸟归山林时,父亲总是摸着黑进家门。中午大家午休,父亲则拿起柴刀,扛着扁担和勾绳,顶着赤日炎炎的盛夏高温,翻过一千多米高的陡峭后背山,去砍柴火或割茅草,回到家顾不上擦把汗喝口水,又赶去下午队里出勤。看到父亲每天劳累疲惫的身影,有时回到家就坐在门槛上,喘着长长的气,饭都不想吃。而我们这些兄弟们却不懂事,常常嚷嚷着肚子饿,不等父亲回来就用餐,且把好吃的先吃掉,剩下残羹冷炙、汤汤水水留给父亲。后来母亲也聪明起来,每次炒菜都用小碗给父亲留上一份,藏在碗柜的角落,父亲回来却总要从中再分出一部分给孩子们品尝。最后的锅巴饭又硬又粗,我们都不愿吃,父亲却舍不得倒掉,“吱咔吱咔”拌着剩菜剩汤,细嚼慢咽下去。
后来,“割资本主义尾巴”政策出来,多开的荒地要交公。有人看上了经父亲多年开垦耕作的两块山边地,那地浸透了父亲多少心血汗水啊,父亲有多么疼爱与不舍,但他还是无怨无悔交出分给别人,而他则在分给自家的几分贫瘠地里精耕细作,由过去只能种一季干粮,到后来被他整得水稻、干粮种两季。
村里人看后莫不频频摇头,自叹弗如!
父亲没上过学,只在扫盲班认识几个字,但他很聪明,悟性强,不少东西他一看就懂,无师自通。他没学过篾工,但会编斗笠、背篓、竹篮;他赶集看有人修补雨鞋,回到家便自制一套工具,买来胶水,把自家及邻居的破旧胶鞋全修补好;家里的桌椅板凳坏了,不用请人,他用锯刨凿锤修理好。在七八十年代,他和母亲领着全家先后三次修建房子,烧制石砖石瓦、刨锯木板等都是技术性较强的活,大部分都是父亲领着我们兄弟们完成的,这就节省了一大笔开支。父亲学会做这些活,主要因为家贫,买不起也请不起,只好自己动手,虽不能丰衣足食,但可减轻家庭负担。
慈祥的父亲
人们常说严父慈母,在我们的印象中,父亲从来就是宽厚、慈祥的形象。我家兄弟较多,但父亲从未打骂过我们。即使我们不听话或做错事,他也只是生气地说几句。家里有好吃的总是让儿女们先尝。逢年过节,我们都穿上新衣裳,父亲却舍不得为自己做一件,几年都是那一套。记事起,夏天,我们睡着了,父亲拿着大蒲扇,挨床挨个为我们扇风降温逐蚊,送我们进入梦乡;冬天为我们轻轻地掖被防凉;有时一晚起来好几趟。家里物质条件虽清苦,但有如此宽厚、深沉、慈祥的父爱母爱,我们便感到无比的幸福!
记得那次姑妈家二儿子婚礼,作为大舅的父亲,按当地风俗是送一坛好酒,包一个大红包,坐第一把交椅,这是父亲第一次享如此殊荣,兴奋之情溢于言表。那天,父亲要我和他抬着那坛几个月前就准备好的自酿米酒送去。我当时才10岁,一根扁担,我在前,父亲在后,俩人抬着那坛老酒走了两三里远,我感觉有点累,提出换个肩抬,我们没有停下换,而是一边赶路一边用双手举起扁担,我在从左肩换至右肩的瞬间,扁担没有落在右肩上,连同那坛酒和装酒的箩筐一起滑落掉在石板地上,那装有四五十斤重的陶瓷酒坛顿成碎片,酒液满地飘香。见此情景,我霎时懵了,这可怎么办呀!婚礼上大舅敬送的这坛酒可是重礼呀!我自知犯了大错,站在那儿不知所措,等待父亲的训斥。父亲一时也惊了,站在那里,看到满地流淌、飘香四溢的老酒,只是长长地“唉”了一声,眼里没有一丝责备,面容没有一丝气愤。他把打碎留在箩筐里的陶瓷碎片倒掉,用那根扁担挽着箩筐绳独自背在肩上,领着我继续赶路,因为那天婚礼正餐,还等着父亲入座第一把交椅才能开席。当先一天到达婚礼现场的母亲得知此事后,心里自然不高兴,免不了责怪起父亲。但父亲没有做任何解释,面带微笑、神态从容地坐上铺着红绸缎的那把交椅,好像压根儿没有发生那件事一样。父亲这种“每临大事有静气,泰山压顶不弯腰”的大将风度,令我至今难忘。回家后,家人问起此事,父亲却怪自己不慎,把责任全揽过去,从未责备埋怨过我,后来他也从未提及此事。这件事,让我深深感受到父爱如山的真正含义:他平时像大山一样沉静无言,当你遇到困难时,他是你坚强的靠山,敞开胸怀,为你遮风挡雨,包容宽厚,坚韧无比,无怨无悔。这,就是伟大的父爱!
忠厚的父亲
父亲为人实在、厚道,这在全村甚至十里八乡都是出了名的。生产队最苦最累最重的活,都少不了他。那些偏远、瘦硬的田地,总是由他去犁耙。村民邻居谁家有急事难事找到他,他都乐意帮忙。记得小时候,隔壁堂叔家有一位姑婆,是三寸金莲小脚,早年远嫁他乡,每年都要回娘家住段时间。那时既不通国道省道,更没有动车高铁。见我父亲身强体壮,就请我父亲手推独轮车,走乡间小道把她接回来送回去。为防颠簸,父亲预先在车上铺上软软的棉垫,一路上小心翼翼,宁愿弯路绕道拣路走。伴随“吱吱呀呀”车轮声,从凌晨天不亮出发,到傍晚时分才归来。姑婆说坐我父亲的手推车感觉很舒服,我想那感觉犹如今天的软席般。以后年年如此,接来送往,待之胜过自己的亲人,直到我父亲年纪大了,实在推不动了才止。
在大集体时代,村民靠出勤挣工分吃饭。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也是生产队的主要劳力,一年四季几乎天天出勤,每天记10分满分。由于家里人多吃饭,父亲一面要天天出勤挣满分,一面又要挤时间做点家里事,往往队上出工哨吹响了,父亲才匆匆扒几口饭,放下碗筷又紧追赶,这样往往比别人慢几分钟到场。但父亲干集体活从不偷奸躲懒,有时比别人晚几分钟到,他会在干活中加快速度把进度赶上来,或者大家休息他不休息,或者大家散工走了,他会自动留下把该他做的活完成,绝不短时少分。所以每年评工分时,大家都说我父亲虽然有时出工晚点,但散工也晚,而且干的活比别人还多,一致同意给他主要劳力的最高分。
那个年代,政策允许生产队组织富余劳力外出搞点副业,为队里创点收,大家商议到四五十里外的大山里烧木炭。我自然想起当年在延安张思德烧木炭的感人故事。这是一桩又苦又累且需要技术的活儿。村上没有一人报名,大家又推荐我父亲去,父亲没说二话就接下了。秋收未结束,他和邻村几个人,背上砍刀,带上几件衣物,一头扎进深山老林里,天天顶着蚊虫叮咬,砍木柴,挖窑洞,把窑火,他边学边干,边干边学,竟成了烧木炭的好把手。几个人在两三个月时间,就烧成3窑木炭。当父亲几个月后回来,把分到的钱一分不少悉数上交村里换记工分时,大家都啧啧称赞,夸父亲真能干。同时,还挣钱为我哥买回了一张婚床。当看到父亲被太阳晒得黑黝脱皮的脸庞,被磨破几层皮还带血痂的宽厚双肩,还有那被荆棘划满条条伤痕、布满血泡老茧的双手,母亲和我们都情不自禁泪流满面。父亲,您为这个家庭吃的苦、受的累太多太多了!
父亲,您一辈子勤劳、善良、慈祥、忠厚的品德,是我们最宝贵的精神财富!
父亲,您永远是儿女们心中的一座丰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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