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的槐花又开了。一串串银白花儿像一个个风铃,传送着夏天到来的消息。漫步槐树下,带点凉意的清香袭来,暑热的身子顿时有了些舒适畅快的感觉。浓浓的花香像顽皮的孩子一样往心口里蹿。人也成了孩子,张嘴耸鼻,贪婪地吮吸着,仿佛要把这香、这甜藏进每一个细胞。花香就像白蝴蝶一样,在身边翩翩起舞,一伸手你似乎就能捉到似的。“槐树大,槐树高,槐树花开做糕糕。奶奶和粉我做糕,忘记树下秋千摇……”槐香没有捉到,耳边却传来奶奶教我唱《槐花糕》的声音来。
小时候,门前几棵高大的槐树是我们的乐园。我们在树下跳田,斗鸡,荡秋千,滚铁环,跳绳子……玩厌了,就嚷着让奶奶给我们唱民歌,讲故事。奶奶讲得最多的是《天仙配》。因为槐树是董永和七仙女的媒人,我觉得它非常亲切,同时又为它难过——每隔三百年就被雷劈一次,触犯天条有必要承受无休止的惩罚吗?我不知道它有没有难过。从它每年枝叶繁茂,花开满树,我能读出它的态度,那就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是奶奶说的,它却成了记忆里最响亮的一句话。奶奶也给我们唱过《槐花几时开》之类的民歌,但《槐花糕》我始终以为是奶奶自己编的,因为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有找到它的出处来。
初夏时节,槐花上缀满了槐花穗。还没有看到花,我就望着了,问奶奶什么时候打槐花。奶奶每天忙着田里地里的活儿,哪里有时间听我说呢?念叨几遍,没有效果,我急了,拽着奶奶就往槐树下跑,说槐米再不摘就老了。奶奶望望槐花,才发现似的说,槐花是该打了。还是呢,再不打,我上树摘去。我上树摘,奶奶是不会同意的,因为六岁时我就曾经在槐树上摔折了腿。
摘槐花,对奶奶来说,是一件轻松的事。拿一根长竹竿,绑上镰刀就可以开摘了。奶奶摘槐花似乎不用眼睛瞄,一举手一串槐花就下来了,连片叶子都不落。而我虽然长着大大的眼睛,却总也看不清楚槐花,跟我捉迷藏似的,它晃悠得厉害,就是看准了,打了下来,除了槐花,还会带下一截树丫。这是怎么回事呢?奶奶说,我太贪心,眼睛看花了。是不是这样?我不清楚,但是却记得满眼是白花,眼睛不知道看哪。
把槐花摘回家,奶奶就开始忙起来。槐花看着普通,奶奶却能让它变出各种花色来。槐花糕是奶奶常做的一道美食。首先,将槐米洗净,入锅稍微蒸一下,清水洗一下,除去青气;然后挤干水分,切碎,加进面粉,放点蜂蜜,做成块状;最后放到蒸笼里蒸,待到香气四溢,槐花糕就熟了。奶奶做的槐花糕绵甜酥软,余味无穷,就像槐花能透进五脏六腑,哪里都是丝丝的香,点点的甜,快乐欲飞,那是多美妙的感觉。
奶奶做的槐花饺子也不错。槐米用开水焯过,摊在团箕上晾干。做饺子时,发一点干槐米,加韭菜,粉条,烧熟,切碎;打几个鸡蛋,搅匀,煎熟,切碎;然后将它们等量倒在一起,加盐、熟油,拌匀;最后,上笼蒸熟。槐花饺子清香扑鼻,有嚼劲,我有时一吃就是五六个。
槐花清蒸鱼是小时候常吃的一道菜。首先,将鲫鱼打花刀放进砂锅里煮沸,熬出浓汤;加入葱姜蒜,用文火煮三五分钟;最后加新鲜槐花、香油和味精,煮一两分钟就出锅。槐花清蒸鱼汤色白如牛奶,喝起来有鱼的鲜香,有槐花的清香,还有丝丝缕缕的甜。那确也是一道美味,我是吃了还要吃,似乎不知道饱似的。
奶奶把这三道美味,称之为槐花三“弄”。奶奶目不识丁,她怎么想到了这个带有诗意的名词呢?母亲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治好了你的丘疹。是啊,什么都可以忘记,但是这是绝对不容许忘记的。
“槐树大,槐树高,槐树花开做糕糕。奶奶和粉我做糕,忘记树下秋千摇……”当我再次唱起这首童谣的时候,树下早没有了奶奶的身影,只有那如雪的槐花在阳光下炫耀,招摇着,不知道忧愁和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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