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日色要短得多，早晨亮得迟，晚上黑得早。这几日，恩施城上仿佛加了一层盖。天，乌朦朦的。城，也乌朦朦。因为家里只生了一盆炭火，李德兰带着娃儿成日守在火盆边，龙三菊拢不了身，坐在房里也冷。她做完家里该做的事，只能远远看看娃儿，便出门上街走动一下，暖了身子再回。这些天，她走遍了恩施城的几条大街，出了东南西北几个城门，到清江边去走过几回。这条叫清江的河她熟，它往下流经红土溪过巴东到宜昌入长江，她有过跳下去一死百了的想法。这天她吃过中饭，上床睡了一觉，起身出门在街上转了一个大圈刚从街上回来，轻手轻脚地进了自个住处的门，打算换下脚下的油鞋，把脚捂进棉被里焐热。她刚刚从侧门溜进里屋，突然听见堂屋里有人在轻声说话，好像还有男人的声音。“难道那个老男人表面上对我好，暗地里与那个恶女人亲热，还是把我当外人？”她在心里问了自个一句，蹑手蹑脚溜到通往堂屋的门背后，将耳朵贴在门缝上，听见堂屋里那个恶女人正压低声音与一个男人说话，她仔细听了那个男人的声音，不是那个老男人的，心稍稍松了一些。突然，她听见那个恶女人说要动手就在这几日，只要把人从这个家里搞出去，搞远一点，那个贱女人是死是活由他办，只要她不再到这个地方来就行，钱她照给。“她在找人把我弄出去搞死！”龙三菊大吃一惊，吓得连忙双手捂住嘴，大气都不敢出。为了听到下文，她又将耳朵紧紧贴在门缝上，突然听到那个陌生男人叫那个恶女人想法把于老板支走，最好让他出门两日，他好动手，并且压着声音说不会让那个下贱女人再进这个家门，再见娃儿。“她要杀我！”龙三菊背脊一阵发凉，双脚不自觉地打起抖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神，迅速转身轻手轻脚地从侧门溜了出去，几步出了大门，从后门进了前店，迅速扫了店内忙碌的人一眼，没有看见于魁武，正准备出门去找，转身看见那个叫牛黑皮的伙计走了过来，笑着叫了她一声二太太。“你家老爷呢？”龙三菊迫不及待地问了他一句，心狂跳不止。“刚出门去了，马上就要回。二太太到柜台内坐一下，烤烤火，等老爷回来。”牛黑皮笑着回了她一句。“好！”龙三菊点了点头，又连忙说：“我出去看看。”她用双手紧压着胸口，几步出了店铺大门，很快扫了一眼街上的行人，没看见于魁武，低头想了想，迅速转身进了巷道，七拐八拐到通往她家里的那条街口，靠在一处墙角，拉起披肩遮住脸，只留眼睛在外面紧盯着她家大门口，看是哪个男人从她家里出来。过了一会，一个头戴黑色头帕，身穿黑色镶西兰卡普边衣裤的中年男人，闪出了她家大门，她紧盯着他，看清楚了他的脸，清楚地看见了他左边脸上有一块黑疤，一副凶相。看见他扭头在往两边街上看，她吓得连忙转身背对着他进了另一条巷道。听见那个男人匆匆从她身后的巷道口去了正街，龙三菊松了一口气，无力地靠在墙上休息一会，又七弯八拐到了店铺门口，抬脚进了大堂，很快扫了大堂里的几个人一眼，没看见她的男人，她的心又提到了嗓子口，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我得在人多的地方。”龙三菊叮嘱了自己一句，突然看见牛黑皮进门来了，连忙迎了上去，没等她开口，牛黑皮笑着叫了她一声二太太，请她快进柜台内烤火，说于大掌柜办完事就回。听说于魁武要办完事才回，龙三菊不晓得他么时候才能办完事，么时候才能回，她晓得她的命随时都要丢，又不敢对其它人说，她现在又不晓得该到哪里去，只好跟着牛黑皮进了柜台，想依靠他保护自己。牛黑皮叫她坐在一个火盆边，她连忙将头低下去，用双手捧着，迅速想着脱身之计。“说不定那个凶手天一黑就要来动手。”龙三菊浑身开始发抖，因为屋里暗，没有人看得到。“我不能再进那个门了，就是那个老男人回来了也打不过那个凶汉。”龙三菊抖了一阵，开始慢慢冷静下来，考虑着如何自救，“我得赶快离开这里！”她暗中下了决心，“不！我不能一个人走，我得带走我的娃儿，就是死，我也要与娃儿死在一起。”打定主意后，龙三菊抬起头来，看了看门外的天，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又在心里对自己说了句：“天快黑哒，再不走就来不及哒！”她连忙起身，看见伙计们都在忙，没有人注意她，迅速转身出了后门，几步到了家里的大门口，看见大门半掩着，她探头往院里看了看，突然看见李德兰抱着娃儿在大堂门口撒尿。她紧盯着娃，看着李德兰把他抱进门，放在门口，叫他站在门口等爹回来，李德兰边与娃儿说话边进里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