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龙三菊再多想，她突然意识到这是她在死之前唯一能把娃儿抱到手的机会，龙三菊飞身扑进院里，飞箭一般射向她的娃儿，一把抱起他，怕吓着了他，娃儿叫出声惊动那个恶女人，龙三菊迅速将自己的嘴唇堵在儿子的嘴上，轻轻叫着娃儿，转身飞出堂屋，箭一般射向大门外，拉披肩包着儿子的头，匆匆跑进一条没得人走动的巷道，顾不得一双小脚扭得钻心痛，飞快地向北门奔去。龙三菊出了北门，这才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了，她四周看了看，突然不晓得往哪里去，又回头看了城内一眼，看见街上已经灯火通明，人来人往，怕有人赶过来抓她，紧紧抱着娃儿向前飞跑，跑到看不见人影了才止步。“我和娃儿该往哪里去？天啦！你开口告诉我！”她仰头看着漆黑的天幕，突然泪流满面。怕吓着娃儿，龙三菊不敢哭出声，紧咬着嘴唇，任由眼泪不断线地顺着脸颊往下流。她抱着娃儿毫无目标地一步一拐往前走着，突然听到了“哗哗”的水流声。“清江河！”她顿时止了眼泪，抬手擦了一把眼睛，寻声看去，果然看到了那条闪着银光的清江河，慢慢走近了河边，往上下游河面张望着，好想有船从面前经过，她会求船上的人把他们母子带走，无论带到哪里，只要马上离开这个地方就行，至于到哪里落脚，以后再说。她望了好久，失望了，她也晓得这夜黑风高的冬夜，没得人有胆量到这要吃人的清江河里去找死。龙三菊抱着娃儿沿着江边往上游走，因为下游就是恩施城，她不敢靠近，不晓得走了几久，她隐隐约约看见前边河岸上有一处草棚，晓得是船夫临时歇脚用的，连忙走了过去，探头看了看棚内，见没有人，便钻了进去，坐在一根当板凳用的木头上，这才把包在娃儿头上的披肩打开，将嘴唇贴在娃儿脸上，感到他的脸热乎乎的，这才放了心，轻声高兴地叫了一声娃，娃儿随即“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我娃真乖。快叫妈！”龙三菊又吻了吻娃儿的脸。“妈！”不谐世事的于荣久很乖地叫了一声妈，将头紧紧依在母亲怀里。“我娃真乖！妈今生再不与你分开了。”龙三菊紧紧抱着儿子，再也不怕了，她打算等到天亮有船过来，就求船主把她母子先带走，再找地方落脚。也许是累了，龙三菊靠在棚柱上迷迷糊糊有了睡意。好在娃儿仿佛晓得母亲的处境，不哭也不闹，在她怀里睡着了。草棚外的风顺着清江河刮得河边的树梢鬼叫，逃出了鬼门关的龙三菊完全不晓得害怕。龙三菊睡得朦朦胧胧中，突然听到草棚外有人踩得石籽“嘎嘎”响，猛地一惊，醒了，一动不敢动地紧紧抱着儿子，屏住气息，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棚外的动静，好像听见有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那边有一个草棚，过去看看。龙三菊顿时紧张起来，听这个男人的声音，好像有三分耳熟。“坏了！那个疤脸找到这里来哒。”龙三菊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反而冷静了下来，她暗暗告诫自己不能落到那个恶女人手上，不能让他们把她弄死，把娃儿从她手上抢走。“娃，我娘儿两个是苦命，要死，妈也要跟你死在一起。”龙三菊低头吻了吻儿子熟睡的脸，抱着他慢慢站起身来，躲到门口边，打算门外的恶人发现了她和儿子，她便抱着他冲出去，跳到清江河里，与儿子一起死。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有一个先到了草棚门口，探进头仔细搜寻着，伸手抓着草棚门口的柱子，边乱摸边探边往棚内走，没想到他摸到了龙三菊怀里娃儿的头，吓得连忙收回手，大叫一声棚内有人，退出门去，又连呼两声棚内有人。紧接着又有脚步声向门口跑来。容不得龙三菊再想了，她紧紧抱着儿子，突然冲出草棚，扑向清江河，要与儿子一起跟这个吃人的人世做个彻底了结。紧跟着跑到草棚门口来的那个人，突然看见有人冲出来了，向清江河扑去，大吃一惊，连忙张开双臂扑上前去，一把抱住她，同时抱住了她怀里的孩子，也闻到了他们身上他十分熟悉的气味，看到她在拼命挣扎，把他一起往清江河拖，晓得她要寻死，连忙大声叫了她一声三菊，告诉她自个是于魁武。他又大声对一起来的那个人叫了一声余先生，说是二太太和娃儿。跟于魁武一起来找人是他的账房先生余北海。听见大掌柜说是二太太，连忙高兴地边叫太太边跑了过去，一个劲地说找到了，找到了。听见于魁武的声音，龙三菊不动了，她又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确认是他，顿时“呜呜”哭了起来，被惊醒的娃儿也“哇哇”哭叫着。“太太，快别哭，外人听见哒不得了。”余北海连忙劝了龙三菊一句。龙三菊迅速压低哭声，低下头轻吻着儿子的脸，轻轻抖动着叫娃儿不哭，告诉他是爹妈在他旁边。娃儿很快收了哭声，依在她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