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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艺人的十年

2022年01月20日 10阅读 来源:恩施日报
□桂东鸣

我从来不认为影视编剧是搞艺术的,和作家、舞台剧作家不一样,因为艺术是小众的,充满了艺术家的主观思想,鼓捣出来一个作品,大部分人看不懂他才高兴,而影视剧则是全民娱乐的大众玩意,剧本是用各种套路各种公式组合出来的,很三俗,很狗血,很黄很暴力,恨不得能把全国15亿人全哄高兴喽。

所以,影视编剧是个手艺人,我则是个从业十年的手艺人——和修理自行车的没啥区别。

2005年的夏天,因为一无所长一事无成,25岁的我赋闲在家,过着晚睡晚起零收入的颓废生活。

用编剧恨之入骨的几个词形容,“机缘巧合阴错阳差一番波折三翻四抖”之后,我居然写了两集情景喜剧,对方居然就用了,居然就拍了,居然给了我五千块钱,居然接着还让我写,居然居然之后,我就“情理之外意料之中”地当上了编剧。

情景喜剧这类型就是个大小品,对台词、故事、节奏有极高的要求,加上喜剧是相对最难写的题材,所以情景喜剧那是相当的不好写,但是,它却是最佳的编剧入门和练习类型。

接下来的几年里,拍了和没拍的,播了和没播的,加起来我那么一算,也写了一千多集情景喜剧……更神奇的是,我居然没把自己写恶心了,甚至一直到今天我也对情景喜剧情有独钟,在无聊的等待修改长篇电视剧二稿的日子里,我最喜欢的娱乐项目就是接十来集情景喜剧写着玩(也包括网剧,俩东西差不离)。

有了一千集情景剧打底儿,导致我最擅长最不怵的就是编故事和写台词,这两大技能涵盖了编剧80%的基本功,可谓获益匪浅啊。

在情景喜剧市场不景气,稿费太低的大环境下,我开始写电影。

电视电影,院线电影,纪录电影,加长版山寨电影的贺岁电视剧,我都写过,写了一年我就不写了,太无聊了,太恶心了。一个本子开一百次座谈会,各种神仙各种高人轮番提各种意见,从初稿到二稿到三稿到八八六十四稿,搞来搞去搞不完,半年之后终于迎来定稿,然后呢,不拍了,哈!

对于成本是时间的编剧来说,电影这玩意性价比贼低,赚不着什么钱,也得不到什么名,名利双无,票房不好所有人还骂剧本,谁爱写谁写吧,我是不碰了,反正电影是世界排行第八的艺术,跟我一个手艺人无关。

告别了电影,得到了一个新技能:不怕改剧本。改故事,改大纲,改台词,改人设,改主题,托马斯回旋碎击改……无所谓,想怎么改怎么改,只要你能提出来,我就能改,绝无抵触,绝无意见。

说实在的,编剧归根结底就是乙方,合同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呢,干嘛非得和甲方犟着股劲儿呢,甲方让改,乙方摆事实讲道理舌战群儒,企图说服甲方,企图不改,何苦呢,人家换个编剧终止合同就高兴了?说白了就是懒。

电视连续剧我写了不少了,用A4纸四号字全打印成册,摞起来大概有六个我那么高了,但是呢,播出的很少,为啥,脸黑运气差!

很多都是写着写着因为各种原因没法写了,好不容易都写完了,都改完了,都定稿了,我稿费一分不少全拿着了,然后不拍了。

什么老板的小三和司机卷钱跑路了,什么主要演员进去了,什么公司经营项目调整改行卖保健品了,什么广电划了新雷区不幸被圈进去了,总之各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原因,反正就是不拍了。

难得有几部拍完了,结果电视台买走了还不播,逼得人家公司发地面,找我壮丽大中华最世外桃源的地方去播,那有神马用啊,我都不好意思写简历里头……

十年啦,坐在椅子上噼噼啪啪地打了三千六百五十天的字,从每天写一万八,到现在每天写三千字,三十来岁的我实打实地觉得自己老了写不动了,浑身上下没一个地方没毛病。

幸运的是,我在编剧这行里虽然算不上大号儿的,但也没被淘汰掉,幸运的是,还看得清楚自己未来的路,幸运的是,路边捡到了几个不错的年轻人,连哄带骗地让他们跟着我组了个所谓的工作室。

我终于可以堂而皇之地光动嘴不动手了,看着那几个小子噼噼啪啪地打字,那心里优越感是杠杠的啊。

活了十年写了十年,痛并快乐着,因为我没写腻,我还喜欢编故事,还有人要我的剧本,所以不出意外的话,我估计下个十年我还是编剧,甚至下下个十年依旧是编剧。

编剧,一种靠编瞎话娱乐大众骗钱的手艺人,是我。

(摘自《中国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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