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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故乡

2022年01月20日 10阅读 来源:恩施日报
王曙光

多少次我梦回家乡。家乡是一种思念的酒,时间越长发酵得越浓,家乡是天边的一朵云,漂浮不定又挥之不去。

家乡在鄂西东南边陲的一个边远乡村——鹤峰县铁炉乡三望村,她是湖北省唯一一个“白族乡”,毗邻贺龙元帅的故乡桑植县。在贺龙元帅建立湘鄂西革命根据地及转战陕北时期,家乡前后近百人追随元帅南征北战,几乎全部战死沙场。

从州城驱车300公里,越过一座座山峦,曾经熟悉的青山碧水映入眼帘,心情也随之豁亮起来。

村子地处缓坡,吊脚楼或依山势围成“撮箕”状,或错落构建在一起,飞檐与竹尾松樟相接,庭前屋后都载满了各种果树。

春风一吹,桃李杏梨竞相开放,村里的春天就犹如水墨山水画一般。春分时节,大人们就开始忙碌起来,水田里欢歌不断,水牛“哞哞”地边唱边耕耘着希望。

春夏之交是春播、春种的关键时期,备好的熟地用来播种包谷、洋芋和红苕,金色的种子和细小的苕秧欢唱的钻进地里,它们是家乡人们最重要的口粮。

“时雨及芒种,四野皆插秧”,栽秧是村里重大的日子,大人们一字排开,接过抛来的秧苗同时开插,手臂一上一下挥动,身子整齐地一步步后退,秧苗在大人们的歌声中飞舞成一幕幕“毕兹卡”,那律动优美而酣畅,那声音寄托着对丰收的希冀。

而“栽秧饭”则是儿时最美的期待,家家都要推豆腐、炖腊蹄子,那可是过完年后几个月才打的“牙祭”。我们一群伙伴今天吃王家明天吃谷家,吃得满肚子都是油,吃出了一个满足的春天。

清明谷雨时节,我们守望着油茶树、羊奶子树,看见“茶泡”慢慢长大,“羊奶子”由青而黄而红,心里就满是期待,那甘冽清甜、涩而酸甜的滋味至今记忆犹新。立夏一过,一声雷、一场雨,枞树林里就会长满“枞树菌”。我和小伙伴们捡满一竹篮回家,妈妈就会烧一小块腊肉与松树菌炖着犒劳我们。

“碧艾香蒲处处忙,谁家儿共女,庆端阳?”端午节家家户户都是一番忙碌的景象,节前大人就会吩咐我们一帮孩子买雄黄,上山采箬叶、艾蒿、菖蒲,节日当天则安排孩子们洗箬叶、折取棕榈叶并用水煮沸,将艾蒿与菖蒲捆挂于大门上,祛避邪疫。我最喜欢吃妈妈包的“牛角粽”,模样俊俏,紧实饱满,米粒晶莹剔透,蘸着蜂蜜吃口留余香。父亲则定要将蒲根切细、晒干,拌上少许雄黄,浸白酒后喝上一口,小孩子们都会洗一个香喷喷的艾蒿澡。

初夏,油菜和冬麦田里是我们的战场,年龄最大的“兵哥”是我们的头。大家削一支竹管作枪,在田里采集成熟的“野豌豆”,将豌豆子装入竹管当子弹,敌我两派以油菜和小麦为隐蔽阵地进行对攻,无论是被“子弹”击中还是被麦叶划伤都是成长的快乐!

仲夏,纳凉的院坝是我们的舞台,大家比赛找北斗星,找月宫中的吴刚和桂花树,比赛看谁翻的“八叉”多,打一场酣畅淋漓的泥巴仗;盛夏,我们背着大人偷偷潜入小河,摸鱼翻虾捉螃蟹,泅水钻猛子打水仗,玩得精疲力竭但也收获满满。皓月当空的夜晚会有民间艺人上门打渔,我们最喜欢的却是走出几里地赶看当地有名的皮影戏。

立秋时节,枣子红了,梨子甜了,柑橘黄了,次第成熟的水果,沁润着夏秋季节人们燥热的心田。家乡在半山腰,昼夜温差大,水果特别甜,远近闻名,年年都吸引了众多外地的小商小贩前来廉价收购,这时小伙伴们都特别地不舍,每次都会唆使大黄狗“吠”他们。大人们真正地喜悦来自于田里,望着一丘丘梯田由绿而黄而金黄的稻田,稻穗的沉甸和稻粒的饱满会不断带来叔叔伯伯们爽朗的笑声,炎日下包谷林里薅草的人们传来阵阵山歌和口哨声,那声音会带来一丝丝凉风,那声音源于对辛勤付出的不悔,源于对丰收在望的甜蜜,源于对一年“有饭吃”的满足。

九月霪霖谷欲登,收割稻谷是家乡又一个盛大节日。收割的景象可谓热火朝天,前面一排婶婶嫲嫲和媳妇们挥舞着镰刀,“噌噌噌”,金黄的稻谷就倒下一片,叔叔伯伯和爷爷们拖着“板斗”,“砰砰砰”,一摞摞稻谷谷穗片刻分离,年老点的随即将稻穗一把把捆起来摞成一座座硕大的谷堆,我们一帮小伙伴边跟在后面捡拾遗落的稻穗,边钻进谷堆“躲猫猫”。

印象最深的还是冬天静谧山村的美好。一床厚厚的雪被盖住山林,盖住田地,盖住瓦房,家里火塘上熏烤着刚屠宰的年猪,一家子围着火塘其乐融融,空气中弥漫着柴火和腊肉的香味,炊烟袅袅升起,鸡鸣声、牛叫声和狗吠声让静寂的冬日活了起来,山村冬的韵味让我至今挂怀。

冬天最有趣的是捕鸟。在院坝的雪地里清扫出一片空地,撒上一些谷粒,竖一根小木棍支一个筛篮用绳子牵着,远远地躲在房门里,麻雀很快会寻觅着钻进来,这时猛的一扯,就会网住三五只。当时全国正在灭“四害”,麻雀名列其中,大人们很鼓励我们的行为。最让人羡慕的是捕斑鸠,“兵哥”是高手。在斑鸠出入多的山堡灌木丛中挖一个小洞,放几颗玉米粒,再在洞口上置一个机关。斑鸠贪吃,踩上机关就会卡住它的头,运气好的话一天会捉到两三只,这时他就会邀请我们美美的大吃一顿。

我一边走一边搜寻着熟悉的影子,但沿途几乎家家户户都是大门紧闭,偶尔才能看到老人和幼儿,一些曾经种满庄稼的田地已明显被闲置,疑惑间不觉就到了“兵哥”的家。

见到兵哥的第一眼,握着他的手,我努力搜索着儿时的记忆。他的背有一点佝偻,没有了儿时的高大;他的脸黝黑而分布着松针般的皱纹,缺少了儿时的英气;他的手青筋暴露像玉米芯一样粗糙,但同样有力。

回想起儿时寒冷的冬天和饥一餐饱一餐的过去,兵哥脸上有一种对当下生活的满足。以往,家家户户都存在温饱问题,但他家姊妹多负担大,母亲经常患病,家里尤为困难,没有棉袄、没有棉鞋,一双解放鞋穿四季。冬月一到,山村的气候显得特别寒冷,他手、足、耳就会长满冻疮,红苕和洋芋是他家主要的口粮而且还经常吃不饱。当时我们都暗暗下决心,相互鼓励要好好念书,学好本领,长大后改变家乡困窘生活的现状。

不经意间,山村曾经的热闹已归于静寂,曾经的繁茂已透露出些许荒芜。家乡的山水还是那样的美,家乡的人还是那样的亲,儿时的梦想似乎在实现,又似乎越来越远,我总觉得缺了一点什么,心中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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