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

清江有许多支流。在恩施城郊小地名叫天桥的附近汇入的那条支流叫芭蕉河。芭蕉河也有若干条支流，在芭蕉乡高拱桥村汇入的支流叫朱砂溪。自朱砂溪入口沿河上溯约三里，就到了明代卫所文化遗址南屯堡。

南屯堡本称屯堡，为了与恩施城北的屯堡区分开来，才在屯堡前冠一“南”字。南屯堡为一南北略长、东西稍窄的山包，其高约五十米，绕山一周约一公里。南屯堡南濒朱砂溪河，东西北三面皆为宽阔的稻田所环绕，从远处看，南屯堡就像大海中的一个小岛。南屯堡上如今全是竹树掩映的洋房新居，其居民几乎全为金姓，所以一迈进南屯堡东麓的停车场，就可以看到高挂着的一块阔大的红底白字的招牌，上书“屯堡金寨”四字。

南屯堡算是芭蕉侗族乡枫香坡景区的一个组成部分，它与景区里的那幢高耸的侗家鼓楼遥相对峙。

从屯堡金寨的大门进去，迎接你的是一棵树冠巨大的桂花树。树下南北排列三座红砂石砌成的古冢。其北端的一座为南屯堡现住居民金德培的高祖金毓勋之墓。刮去碑上的泥土，可以看到如下文字：“例授国学生毓勋公，字华珊，生于道光二十三年癸卯五月十六日酉时，系湖北施南恩施县南乡地名屯堡大竹园受生。没于光绪三十二年丙午又四月初五日未时。仍于本县本乡屯堡坐宅告终。享年六十四岁……宣统二年庚戌岁季秋月下浣谷旦日。”此碑立于1910年，碑文中两次记录本地地名屯堡一词，从此可见，此地至清末民初正式地名为屯堡。

南屯堡在同治版《恩施县志》第二卷中有记载：“南市郭里分贮社仓四：南屯堡、朱砂溪、芭蕉村、落坡村，共贮谷四百四十五石一斗一升三合。”这表明，南屯堡到清朝都还是国家储粮的一处社仓所在地。

南屯堡是明朝卫所文化的产物。为了加强边远地区的统治，洪武十四年，明政府在今恩施州境设置军政合一政权——施州卫军民指挥使司，掌控施南、忠建、忠孝等八土司，统兵四千六百七十九名。当时的施州卫驻军，除了行军打仗，还自行垦田解决军粮。嘉庆版《恩施县志》载：“（施州卫驻军）屯田二百六十顷，屯粮一千五十八石。”

施州卫及所属左中右三所的屯田种粮，不仅仅是部队官兵，明政府还将官兵的家属移民至施州卫参与屯田，屯田之地便形成了后来的带“屯”和“堡”的地名，而“屯”“堡”并称的地方，就更能直接表明此地即是明代驻军的屯田种粮之所。明朝的卫所屯田，使许多官兵及其家属变成了在恩施落业生息的较为早期的移民。恩施城南响水坝和恩施南乡芭蕉侗族乡后池的童姓家族就是一个例子。据明正德年间施州卫指挥使童昶所撰《童氏宗谱序》记载，该族童姓，原为安徽合肥人，童昶的曾祖童辅于明永乐四年调施州卫任指挥使。

响水坝、南屯堡、后池三地相距不远，而且都在恩施城南。从此或许可以看到，在恩施城南部的这片气候宜人、土地肥沃的丘陵地带，是当时施州卫军民屯田较为普遍的地方。从《恩施县志》的另一则史料也可以说明这一点：“武略将军墓在城南二十五里大坝沟。碑载：刘应龙字汉臣，河南襄城人，崇祯辛未武魁。”明末武略将军刘应龙墓所在地大坝沟，就是今芭蕉侗族乡寒婆岭村刘家湾，它与我们眼前的南屯堡近在咫尺。刘应龙或许是明末施州卫下辖的左中右千户所中的一位千户长或百户长，他带领士兵及其家属在城南一带屯田，最终定居恩施，并卒葬于此。

南屯堡昔日的故事，若烟云难寻，但南屯堡下的朱砂溪河，却从古流到今。朱砂溪中的石头多红如丹砂，溪中流水清浅，涓涓东流，它那汩汩的声音，仿佛在向游人诉说着那些流逝了的往事。

明朝万历年的某一个晴好的日子，一个叫做陈止的文人，他跨过施州卫南门外的由他命名的成志桥，或许是要到施州城南去了解军民屯田的盛况，他来到了朱砂溪畔，他在这里小住了些时日。诗人被神秘的朱砂溪打动了，他做了一首名为《朱砂溪》的诗：炼药仙人失名姓，朱砂化石溪如镜。早来溪上访仙踪，何必觅除勾漏令。

诗人由溪中红如丹砂的砂石，想到了道家所炼的仙丹，想到了做过勾漏县令的晋代炼丹家葛洪。诗人说，做一个自由自在的炼丹的神仙好了，何必去做一个汲汲于名利的县令呢。

清浅的朱砂溪，让诗人参透了历史，参透了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