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薯香中秋

2022年01月20日 10阅读 来源:恩施日报
陈平章

静静的夜晚,天空中的皎月,照耀着静默的万物;八峰山下的溇水,流淌出天籁之音;氤氲在秋日空气中的桂花香,暗夜来袭,进入心田,在血液中弥漫开来。

时间老人即将为我们送来又一个美丽的中秋。

少年时期,因为生活在偏远山乡,衣食不足,生活艰辛,记得一年中被人们真正当节日的,除了春节和端阳,就是月半,根本没有中秋节的概念,也没有中秋赏月、吃月饼的习俗。

但农历八月十五这一天是不同寻常的——“开苕门”。

当天,老祖母递给我们的美味,是刚刚在锅里焖熟的热气腾腾的大红苕。那是我们儿时的“月饼”。

夏季,我们的食品主要是洋芋。炕洋芋,煮洋芋,焖洋芋,我们早就吃腻了,想换换口味,吃一个氤氲着淡淡香甜气息的红苕,别有一番滋味。

红苕虽然没有月饼的香酥,却也来之不易。父亲因为用红苕秧子换包谷和谷子,被罚过款;我的学费,交给学校的粮食,也是父亲用红苕秧苗换来的。

在乡村的日子里,每年农历八月十五,我都会用背篓背着挖锄、镰刀出门。过河,上坡,下坡,七弯八拐,到地里挖红苕。挖回的红苕洗净后,往土灶里放些木柴,在大锅里焖熟。热气腾腾、红鲜鲜的红苕,吃起来像掉渣月饼。如果有没来得及开苕门的邻居,焖了新红苕的人家,会热情地说,来,吃个苕。邻居如果讲客气,说不吃,主人就会劝说,吃一个,尝新三年不老。听了这样的吉利话,谁还会客气呢?

一家新苕几家尝,几家新苕一家尝。新苕,蕴含着殷殷乡情,浓到千年万古化不开。

如果把刚焖熟的红苕放进灶膛或火坑里烤一会儿更香。当然,把红苕放几个月,水分蒸发后,吃起来更甜。可是,红苕下窖了,父亲就会叮嘱我们少吃,说多留点种,明年好卖苕秧,换米粮。

八月十五这一天,鹤峰、巴东、建始三县交界的人家,都在开苕门,红苕的香味飘荡在晴空或月夜。

家乡的红苕熟了,农家有了新的食物,缺少食物的时代,生活又有了新的希望,圈里的猪因为有苕茎吃,也长膘了。

全靠在土里刨食的家乡人,虽然没有中秋赏月的闲情逸致,没有月饼的酥脆,但关于月亮的故事还是有的。

“月亮粑粑跟我走,走到南山打粑篓,粑篓一双鞋,给幺姑穿起来。”我们在月亮下追赶嬉戏,听老祖母讲关于月亮割耳朵的故事和嫦娥奔月、吴刚伐桂的故事。

如今回乡,家乡的红苕越来越少了,月饼却和城里一样,越来越多了。但无论走到哪里,只要说到中秋节,就会想到家乡又到了开苕门吃红苕的日子了。乡亲们互赠热红苕的热情场面就会浮现眼前,老祖母埋在灶膛里的红苕,会出现在梦里。父亲因为我们一家子,艰辛付出大半生,我报答不够的愧疚会袭上心头。还有,那个长相姣好,和我们一起月下歌唱的幺姑,因为父母包办,没有嫁到她心仪的男人,都成了我的牵挂。

老家看似没有中秋,而在我心中,却有一个永远的“中秋”。家乡清澈明亮的月光,家乡的儿歌,有说不尽道不完的乡愁和乡恋。

岁月流逝,时代变迁。如今,离中秋节尚有一段时日,超市里的月饼就应有尽有,堆积如山。今年,离中秋还差个把月,我已经买过三次月饼了,每次一小盒,十个装,掉渣的那种,外酥里嫩,算得上价廉物美。我虽然喜好月饼之类的甜食,但却不能像当年吃红苕那样,放开吃,怕多吃了对身体不好。于是每天早上,我先喝上几杯清茶,觉得胃里空空时,就吃上一个。

前些天,儿子外出求学,出门前,我亲切地递给他一个大月饼。后来我发现,月饼静静地躺在他经常做功课的桌子上。原来儿子虽然接过了月饼,其实并没有吃,也没有带走。

我儿子这代人,在城里长大,在甜甜蜜蜜的日子里长大,月饼吃得多了,已经厌了。父辈的中秋,曾经是没有月饼的中秋,是清贫寡淡的中秋。我们把红苕吃出山珍海味,儿女们却把月饼吃得味同嚼蜡。

月光如水。抚摸着月光下的缕缕苕藤,似乎感触到了老家的温度和跳动的脉搏,似乎嗅到了月空中弥漫的薯味,那是我十分熟悉的不同寻常的家乡味道。今年春上,我从家乡带回来少许苕秧,栽培在楼顶上。

八月十五,是我家乡又一个开苕门、飘薯香的日子。随着时代变迁,家乡种红苕的人越来越少,产量也大不如前,开苕门的风俗已经淡化,远不像当年那样神圣。但明天,我还是要在这楼顶上开苕门,挖红苕,然后煮红苕,品红苕。我要精心复制一个包裹着浓厚乡情的中秋,让情感和味蕾同时感受一个千古不老的中秋。

2020-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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