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恩施本土作家中，笔名“沧溟水”的杨亚玲是我较早熟识的，拜读过她的几乎全部长篇小说作品。比如历史传记小说《玄奘大师》《瑶象传奇》，军旅题材小说《突破火线》，谍战小说《卸妆》等等，当然，包括她的成名作——改编成92集电视剧《大唐荣耀》的小说《大唐后妃传：珍珠传奇》。无论作品产量还是质量，沧溟水”都堪称本土作家前列。

大学中文系科班毕业的沧溟水具有较高的综合文化素养，尤其擅长历史和女性题材的小说创作。她的历史小说对典章制度、风俗民情、器物景观的描绘都颇为精准，笔下女性人物尤为鲜活有特质，充溢着对女性的人文关怀。因此，作为忠实拥趸者的我，一直希望，身为少数民族作家的沧溟水，能创作出一部与恩施有关的女性题材小说。可巧，她近年出版的《夷水》，满足了我的期冀。

书名“夷水”，是清江的古称，也巧妙地嵌入到两位女主角于清水和田若夷的名字中。故事并不复杂：清朝末年，逃奴于清水重返施南城，随之带来的革命党人名册秘密掀起多方势力明争暗夺，也改变了首富田家长嫂覃碧珠和二小姐田若夷的命运，在促成恩施策应武昌首义的革命历程中，她们爱恨纠葛恩怨叠生，最终随时代沉浮实现了人生的蜕变。

作为一名成功的类型小说作家，再回过头来写乡土的作品，在某种意义上说，是不讨好的，也很难成功。然而读毕《夷水》，我深感作者对脚下的土地充满着热爱，具备少数民族作家的文化自觉。无论是对夷水河、施南城、大峡谷的风景描写，还是贯注到叙事中的恩施民族风情风俗，乃至日常生活点滴语言和习俗，都真切动人，有信手拈来的老练，透着温润饱满的朴实滋味，也体现出作者扎实的生活体验基础。相较于她以前写唐史和近代史小说铺展的“大江大河”画卷，这次精心勾勒的是一副边远山城的小“江河”，以小风貌小叙事来映衬大时代，以小见大。这部小说的优点很多，故事构思不落窠臼，叙事结构和节奏的把握驾轻就熟，语言优美有古韵，小说收尾余韵绵长，交织了可读性和可感性。其中，最大的优点，在于对少数民族女性的刻画。

作者笔下的女性形象独特新颖鲜活。于清水，不甘被欺辱的刚烈小丫鬟，在一路逃亡和被革命者救助的过程中，邂逅爱情又永失所爱，却终能放下私仇成长为勇敢坚定的革命者，在武昌首义成功后隐身归去，又在全民抗战时悄然前往一线。田若夷，锦衣玉食堆里长出来的富家千金，曾经心中只有“爱情”二字，在兄长被害家族遭逢巨变时，不仅一力撑起家族事业，更窥破了“爱”的虚妄以及自我实现的可贵，果决断爱，成为职业女性。她们既不再是传统意义上以善良、勤劳、忠贞为备注的女性形象，也不同于自我意识完全觉醒的新时期女性形象，她们是在新旧夹缝中苦苦寻找出路的“新”女性，她们的人生命运抉择，映射着近代以来女性从狭小家庭“附属品”逐步走向觉醒自强、追求理想、献身家国的艰难历程。她们的选择，包涵了世俗情怀和理想主义的思辨性，增添了小说的历史感和厚重感。

女性形象充满悲悯情怀。沧溟水曾经在一篇访谈中提到过，“女性作者，一定要对同性怀抱悲悯之心。”她在小说中塑造的另一位重要人物覃碧珠，就充分体现出这一点。覃碧珠出身土司后裔，美丽非凡，才能卓著，野心勃勃力图革命复辟，并以倚仗他人和“借势”作为手段。然而时代洪流滚滚而下，土司制度早已被时代摒弃，所有的“倚仗”都是镜花水月，最终幻灭的她走向了夷水河。即便书中写到作为反面角色覃碧珠的“作恶”，仍然会描写她的痛苦，她的挣扎，以及人性幽微处的善恶较量，让读者能有“痛感”，有惋惜感。只有具备深刻的思想和深沉的情感，以及对生活深刻的理解力，作者笔下的女性才能这样美且动人。

女性形象民族特质鲜明。书中的女性形象还有很多，看似老迈实则精明开通的田老太太，随夫赴死的革命军首领黄立公夫人，风情绰约聪明剔透的妓女醉颜红，忠于友情活泼可爱的丫鬟红儿，各有精彩，各具魅力，让人印象深刻。值得一提的，以上女性外表柔弱如水，骨子里重情重义，性格“刚烈”倔强，这些，正是恩施土家族苗族女性的特质。小说中，她们或曾遭遇命运不公，或蒙受天灾人祸，或面对强敌外辱，无论在怎样的逆境中，都没有走向堕落、空虚、放弃，无一例外地选择抗争，且抗争的方式多半具备少数民族的狂野彪悍风气，以生命为代价也百死不悔。比如小说最后，丫鬟红儿在石牌岭保卫战中力战殉国，就是浓墨重彩的一笔。在创作中，寻找发现民族文化的特质，是一名少数民族作家的文化自觉和使命担当。

沧溟水深刻关注历史变迁中女性的心灵，将女性视角和对本民族文化的思考缜密结合，成就了《夷水》这部少数民族历史题材佳作。

继《大唐荣耀》播出后，她的小说《瑶象传奇》和《卸妆》都即将改编成电视剧。祝愿她能创作出更多更好的作品，创作之路愈来愈开阔。

2020-09-01

00:00:00:0——读沧溟水长篇小说《夷水》全媒体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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