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伶俐

照镜子，惊现白发。不多，一丝。仅此一丝，却吓了我一大跳。人未见老，怎就有了白头发？傻傻如我，亦知道这白发一旦起了头，往后便会接踵而至，不能不引起重视。

如此一根白头发，在头上摇摇晃晃，若隐若现，似有似无。不免悻悻然，心想你若是根智慧草，我还要勤于施肥，既然是根白头发，对不起，不留！

左手捧脑袋，右手掐菜薹。却不料，没瞄准，掐错了。细细柔柔的发丝终究不如菜薹那般好捉，连掐两根，都错了。咳，白头发没拔掉，还受了皮肉之苦。看来，扯白头发这样的事，天生要请别人来帮忙。也好，友谊地久天长！

三千烦恼丝，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不知遗失多少，又长出多少。一把木梳从发根耕耘至发尾，丝丝秀发随着春夏秋冬的轮回更替掉一茬又一茬，尔后又在忐忑不安中悄悄冒出。不知何时，“掉得厉害”与“满头茅草”成了长吁短叹的常用语。几多的忧愁，几多的欢喜，同病相怜，无不相似。两两相看，从少时发小，到豆蔻年华，再至青年时代，而今已中年；又渐渐迈向华发初生的年纪……

到了这样的年纪，智慧草的生长已经过了萌芽期，对于不期而至的白头发痛恨至极，却又深感无奈。一个人再能熬，总是熬不过岁月。岁月的力量来自大自然，来自宇宙，区区一肉身，怎能抗衡。能跟得上年轮的速度，此人必定是神仙，但传说神仙也分年幼年长。岁月要向前走，使出洪荒之力去抗拒都没有用。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用“离离原上草”拿来形容一个人的头发实在合适不过。本人乐观，“一岁一枯荣”仿佛从来没有过，从来都是“万物生长”，满头青丝“一直在路上”。正因为如此，在这样的年纪发现长了白头发，才会觉得不可思议。

前不久，在一好友家看到一盆兰花草，心中高兴。它是我在20岁左右的时候种下的，从一处到另一处，最多两个地方，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竟然还在。时隔多年，我再看见它，感觉无比亲切。现今的主人任其自生自灭，几经风吹雨打，看起来生命力强大。能够想象，曾经属于自己的这盆兰花草，在这些年里到底承受了些什么；当然这其中不只是风吹雨打，还有令人欣慰的春风与阳光。而它，就如一个生命过半的人，爆满的花盆里，枯叶与绿叶混杂在一起，密密实实，能够想象盆子里面愤怒的根，它们几乎要将花盆胀破。于是，我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为这盆草梳头，把它的枯叶一点点采摘开去，还它满头的青丝，还我当初拥有它时的那般美貌，让它再次呈现无限生机。

按照自然规律，人与万物无甚分别。不过是外形外貌乃至基因的不同。不然自古以来怎会有发如枯草一说呢？

其实，掉一根头发不算什么，掉了会再长，变白了才是可惜。唯心而言，“掉”是轮回，“白”是因果。一个人在轮回中可以找到自己，把握自己；而在因果中，却再也回不到最初。从最初开始，需要大量的时间来换算，而时间之珍贵，之无可逆转，是每个人心知肚明却又无法定格的。

我对于时间带来的一切益处深信不疑。时间是试金石，是忘情水，是洗涤剂，它可以检验我们曾经走过的路、所做的选择正确与否。准确地说，不到生命的最后，都不可能知晓曾经的一切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这不是生命而是命运，命运中的得失、是非、成败，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珍惜眼前，活在当下”，这句话真是说得太好了，除了眼前的一切，我们还能珍惜什么？我们曾经为眼前的一切做过多少的努力，曾经的痛与不痛，伤与不伤，苦与不苦，都是已经实实在在发生和拥有过的，只有今天的眼前最是现实，最能把握，而明天，我们正在为它的到来做铺垫。

我好像找到了头发变白的原因。除了身体机能的特殊原因和逐渐弱化，用心安排和成就未知的一切，都会让头发变白。白头发的背后有故事，这些年，到底有多少故事发生了?

原来，白头发的生长，需要大量的心血。心血的背后是一个人生活的全部理由，奔波、忙碌、思考、琢磨、辗转、索求与付出，比如父母不计回报养育孩子，比如实干家孜孜不倦干事创业，比如教师殚精竭虑培养人才，比如医者仁心救人于水火，人生的全部的智慧都在里面。

因此，对于那根我到今天都还在怀疑到底存在不存在的白头发，即便它是一根让我看花了眼的黑头发，总有一天，它也会从发根至发梢慢慢变白，成为一根当之无愧的智慧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