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亮
那天中午,值班路过父母出租房门前,父亲叫住我:“你屋里不是有个剃头的推剪么,得空帮我剃个头,因这新冠肺炎疫情,关了这么久,都两个月没剪头发了,浑身不自在。”说完把帽子摘下来让我看,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
我犹豫了一下,那玩意儿家里虽然有一个,但没怎么用过,也不知道好不好使。看我的样子,父亲大约猜到了我的心思,接着说:“人老了,不需要好看,你随便推几下,只要弄短就行。”
我应承下来,让他晚间待我下班后到我家。
自2011年进城做工之后,父母便一直租住在城里,后来我和妻子有了自己的房子,但他们却没有与我合住的意思,一方面是因为母亲性格怪僻;另一方面,他们觉得住一边更自在。前些年,父母是在做工的工地上住,随便找间上了搓沙的门面房,用几块模板搭个灶台,自己订一扇简易的门就住进去了。但这样的家实在太简陋,差不多每两月都要搬一次,他们也并不觉得烦,倒是觉得能省下房租,水电也能免去,实在很划算。后来我们搬到和平路后,他们便就近租了两间房,也算有了一个固定的住所。
下班路过父母门口时,我特意进去叫了他们一声。父亲正在看书,戴着老花镜,很专注的样子。疫情开始后,怕他闷得无聊,我送了一套二月河的《康熙大帝》给他。父亲旧制高中学历,曾经当过民办教师,读这种章回体小说很合适,时间便打发了。
回家正吃晚饭,父亲上来了。进屋后他一直戴着口罩,坐得远远的,让他再吃点儿饭,他连声推辞:“刚吃过了,撑得很,不吃了。”
老实说,吃没吃过,我们的确拿不准。因为母亲性格怪僻,五十岁后,父母都是同住一个屋檐下,伙食却分开。平时各自在工地上,一天只做晚餐一顿,倒也没什么关系,但疫情期间,这样长时间宅在家,他们到底怎么过的,我也不太清楚。母亲一生孤傲,自己认定的事就是至理,谁的话也听不进去,说多了倒生分。
“不吃饭,喝碗汤总是可以的吧?”我说。
父亲瞟了一眼锅里,大约是看菜还够,便点了点头。
孩子给他盛了一碗汤,父亲仍是坐得远远的,慢慢地喝,他在跟我们保持着安全距离。
吃罢收拾完,我找出推剪,准备给他剪头发。父亲摘下帽子,缓缓地从兜里摸出一块旧窗帘布,围在脖子上,剃头就开始了。
因为没有经验,过程进行得很慢。父亲今年五十七,头发却已花白,倒还没怎么掉发,这点比我好。推剪过去,碎发纷纷掉落,不一会儿,脚下就积了一层。一边剪,父亲还一边跟我打气:“不要怕,大胆地推,实在没搞好,反正戴着帽子,别人看不见。再说了,你小时候我也是这样给你剃头来着,只是那时候还没有推剪,用剪刀就弄好了,你照样长到了这么大。”
恍惚间,想起小时候家里穷,好像是没去找人剃过头,原来都是父亲帮我剪的。生活中有些事,没去细想的时候,感觉一切都是自然而然,一琢磨,才悟到成长和衰老。
剪完后,父亲到镜子前转了几圈,然后又深思熟虑地说:“效果还可以嘛,那以后我都到你这里来剃,每月还省了十块钱呢。”
我对自己无师自通的手艺也还满意,便应承下来。父亲又戴上口罩坐着看电视。孩子跑过来问他最近在干吗,父亲来了兴致,说:“武汉修雷神山、火神山医院的时候,我还想报名去的,后来没选上我,有些遗憾!”
当然选不上他,他都年近六十了,工地上留着他,是看他做事老实又肯吃苦。
“后来我还想报名去当个抗疫志愿者,去帮他们搬下东西也算是出点力,或者是去哪个卡口守着,反正天天在家里也没事,我们没文化的人,就剩下一点点力气。”父亲悠悠地说着。
“那你向谁报名的?”我问。
“我给以前一起做事的好几个当保安的熟人都打了电话,但他们都不需要人,哎,可能是嫌我老了。可不,真的老了,你看这一地的白头发。”父亲低下头,看着倒在垃圾桶里的碎发叹息。
2020-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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