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联平
故乡的每一块石头都是精美的,玲珑的,富有灵气和仙气,和大山儿女一样,都是唱歌的“金嗓子”。
我的故乡是大巴山一系支脉,犹如大巴山派生的一根血管。山,高耸入云,伟岸壮观,是名副其实的大山。这些大山,当然离不开千奇百怪巨石的支撑。
远观,那些山石千姿百态、活灵活现,傲视群雄。有的山石高大挺拔,如山里汉子宽阔的臂膀;有的山石瘦骨嶙峋,如秋后掉光叶子的树干;有的山石佝偻着脊背,如弯腰驼背的老夫;有的山石亭亭玉立,如少女纤弱的身材。
近观,这些山石表面碧绿葱茏,生机勃勃。大树小树遍布其间,奇花异草点缀其间,飞禽走兽穿梭其间,将一个个偌大的山林装扮得精彩纷呈。
清晨或是傍晚,山里汉子尽管肩挑背驮着沉重的东西,也会很轻松地卸下担子,支起木质打杵,双手合成喇叭状绕在嘴边,向远处不遗余力地喊着号子,唱着山歌。
那号子,那山歌,余音绕梁,久久在山间回荡。余音和回音穿过山间、透过山石、淌过溪流,变得更雄厚、更有力、更清脆、更动人。
每家每户炊烟四起的时候,只要听到自家男人浑厚的号子声和雄厚的山歌声,老婆婆、小媳妇就会激动起来,知道自家男人马上就要归来,即刻准备上好的饭菜、香茶和洗脸水,翘首以盼,盯着远方。
故乡的每一块石头都有它合理的用处,不管它是棱角分明,还是圆润光滑。总能找到它合适的岗位。
这些石头,由父辈们从山里挖掘出来,扛进或挑进院子,或制门礅,或砌堡坎,或作基脚,或垒灶台,或搭猪棚。就连母亲腌制咸菜,或是为父亲泡老酒,也会精挑细选几块像样的石板,将坛口死死扣住,不让空气溜进坛内,以免影响咸菜和酒的品质。餐桌上散发的菜香和酒香,这些石板功不可没。
灶台间,母亲研磨胡椒、花椒的石臼,也是由石头制成,在母亲吱吱嘎嘎的研磨中,那些香料早已散发独特的香气,整个房间香气四溢。那平躺在木架上的石磨,在母亲艰难的背影中,不知为孩子们磨出了多少可口的玉米面和合渣汤。
还有那口大石缸,母亲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不知道为孩子们担了多少次清甜的井水。
房屋阶沿前,深陷在土里的石头碓窝,曾无数次见证母亲一手扶着石墙,一手持着木棍,右脚有节奏地踩着碓架,或将一粒粒稻子碓成白花花的大米,或将一串串辣椒碓成红彤彤的辣椒粉。那画面,虽时隔几十年,仍深深镌刻在我的脑海里。
院子里,那块巨大的石磙在秋后最不甘寂寞。父亲将收割回来的麦穗和稻穗平铺在地上,借助阳光的照晒,让老黄牛套上木枷,牵引着石磙在麦穗和稻穗上碾来碾去。
不到半晌的工夫,在石磙吱呀吱呀的歌声中,麦穗和稻穗上的麦粒和稻粒全部脱落。每遇丰收,不需孩子们念叨,父母会主动提出“打牙祭”以示庆贺,这是孩子们盼星星盼月亮都想的事,当然乐得合不拢嘴,自然敞开肚皮胡吃海喝一顿。
院子犄角,矗立着一尊巨大的石头,石头上方布满坑坑洼洼。母亲除了平常在上面晾晒鞋袜外,还将装有黄豆、花生的簸箕和筛子放上面,或者搬一些泥土,撒上草木灰,栽上韭菜蔸。雨水过后,一蓬蓬、一垄垄韭菜在石头上滋长开来,就像石头长出了绿油油的头发。
老黄牛的住所最为特别,除了木栅门之外,其他都是石头做的,房顶既不是茅草,也不是瓦片,而是用山里采回来的一块块巨大的石板盖成的。这样的石房子冬暖夏凉,老黄牛悠然自得的咀嚼着青草说明了一切。
父亲认为山里的石头最为朴实,毅然决然将自己第一个孩子即我大哥的小名,取名为“石娃子”。大哥不负所望,一辈子勤勤恳恳,朴实无华。
走出院子、走出屋场,到处可见石头的影子。尽管它们被铺成了石路,被砌成了田坎,被堆成了坟头,被建成了小桥,但它们不惧荣辱,始终一如既往,默默地守候着故乡那一方热土。
田间劳作累了,乡亲们会找一块石板坐下来,喝上一口茶,吸上一袋烟,扯上一段家常,疲劳在瞬间散去。
孩子们在河边嬉戏,会捡上几粒石子打水漂。这些石子在抛出去之后,腾空而舞,画出美丽的弧线和一道道波纹。我的童年,是捏着一粒粒石子在掌心度过的。
老家还有一块望夫石,千百年来屹立在杂草丛中,望着悠悠的溪水,守护着坚贞,守护着爱情,守护着思念,守着初心,真道是“望来已是几千载,只似当时初望时。”
即使亲人离世,后人也会用青石打上石碑,刻上碑文,以示想念。特别是在清明前后,都会在碑前打扫祭祀,寄托无限哀思。
家乡有的石头因具备五光十色的外表,也会走出大山,被玩家当作掌上明珠细细把玩,或被当作观瞻品高高供上,但它们也如走出去闯荡江湖的乡亲们,始终没有忘记故乡的根和家乡的魂。
家乡的每一块石头都是歌手,它们在院子里、道路旁、田野里、山林间、溪流边、唱着劳动的歌,爱情的歌,和谐的歌,它们不仅能给人无穷智慧,还能给人无限收获。
2020-0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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