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6月，我与钟海波老人有过一次长谈。钟老89岁，住醴陵市来龙门社区，当年是中国人民志愿军13兵团47军125师373团3营7连的战士，曾荣立三等功一次。他给我讲述了在朝鲜战场上打敌机的故事。

1951年，我们进入朝鲜不久，就听到了这样的传言。敌机不能打，你打掉了它一架，它就会飞上来一群；敌机飞得很低，机舱里的美国佬可以伸出手来抓你的帽子。我们当然不信，但是，刚开始看到敌机时，心里确实没有底气，有些紧张。敌机来时，有时四五十架，有时五六十架，像乌鸦一样，黑压压的，遮住了半边天，边飞边丢炸弹，村庄炸成了大坑，树林烧成了火海。美国鬼子还有狠毒的一招，划分地段，专机负责，日夜巡逻轰炸，所以对固定地段的地形地物非常熟悉。如果发现新的情况，就俯冲射击，我们想还手射击是非常困难的。敌机往往钻山沟搜索目标，飞得很低，沿着树林旁、大路边飞，我们把它叫做“飞机搜山”。敌机搜索目标的另一个方法就是拍照。它把自己负责的地段天天照相，今天的与昨天的对比，发现有可疑的地方，就来一个突然袭击。有一次，我们部队的骡马炮车隐藏时，砍了一些树枝遮盖大炮，附近几棵树露出了白色的口子，被敌机发现了，几十匹骡马被炸得四处乱跑，吃了好大的亏。

美国鬼子实在是太猖狂了，必须把这种嚣张的气焰打下去！

一边憋着一口气，一边想着办法。我们根据敌机的型号和飞行特点，摸索它的飞行规律，设想一个一个的打击敌机的办法。在组织对空射击中，19兵团63军的张辉英团长指挥步兵，以密集的步枪射击，打下了一架“佩刀式”敌机。当这架飞机拖着长长的黑烟，掉到山岩下时，大家都高兴得喊了起来，在坑道里跳了起来。

各个兵团抓住这个步枪打飞机的典型，向各军发出了通报，要求大家向张辉英团学习，群策群力，打破敌人的空中优势。步枪打下飞机的胜利，也让干部和战士们信心大增，敌机没什么了不起，只要我们敢于打，善于打，一定能把敌人疯狂的气焰打下去！

我所在的13兵团开展了竞赛，掀起了打敌机的热潮。连里排里有组织地打，三五个人合作打，有高射武器的找着打，边打边摸索经验。有一次，一架敌机上的美国鬼子贴着树林飞行时，打开驾驶舱，伸出左手，作出挑衅的手势。我们早已怒火在心，步枪、高射机枪一起开火，那架飞机被当场击中，撞到山上爆炸了。就这样，隔不了几天，就能打下几架飞机，各部队“擒飞贼竞赛栏”的红箭头不断上升，敌机临空高度也不断上升，再也不敢大摇大摆优哉游哉地低空飞行了。

敌机飞高了，那怎么打？我们的步枪是没办法了，但是我们的高射炮兵部队想了不少主意，还用上了古代兵法。“欲擒先纵”，我们的高射部队把高射武器隐藏在桥梁、车站等交通枢纽附近，敌人的侦察机来了，我军不露声色，放它走。等大群的敌机来了，一千多门炮一齐开火，打得敌机晕头转向。“以假乱真”，为尽量削弱敌机的空中优势，我军选择一些有利地形，把一些车辆伪装成大规模的运输车辆，我军的高射武器就隐藏在有利位置。当敌机对着假目标狂轰滥炸时，我军出其不意，集中火力猛攻，有时可以一次打下几架敌机，多的时候可以打下十几架。1951年12月份，高炮部队击落敌机38架，击伤68架。

我问钟老，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钟老说，那是血和泪染红的数字，那是勇敢和坚强打出来的战绩，我一生都不会忘记。

当然，我们的空军是天空中的主角。空4师12团中队长，年仅24岁的张积慧，机智地摆脱尾追的敌机，抢占高度，迅猛开火，击落了美军中校戴维斯的飞机。戴维斯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拥有击落21架飞机的记录，被美军称为“空中一霸”。这一击，打破了“美国空军不可战胜”的神话，极大地鼓舞了中朝部队的士气，空3师9团大队长王海，当年24岁，当战士机智勇敢，当指挥员灵活果断。在1951年11月一次空战中，他率领的6架战机，时而冲上抢占高位，时而冲下袭击敌机，连续几次冲上冲下，打乱了由百余架敌机组成的队形。仅这一次，他们大队打掉了5架敌机，荣立集体一等功。在抗美援朝战争中，王海亲手击落击伤敌机9架，荣立特等功。后来，张积慧和王海都被志愿军授予“一级战斗英雄”称号，荣获朝鲜“二级独立自由勋章”。

毛主席对空军取得的成就很满意，他写过“向空军第三师致祝贺”“空四师作战，甚好甚慰”。

我们就有这样的志愿军，就是这样打敌机的。钟老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满是自豪。遗憾的是，钟老没有等到颁发新的抗美援朝纪念章的那一天，就离开了人世。斯人已逝，但志愿军的精神长存。

黄金云

2020-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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