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念娃是女孩。识字不多的父母亲顾念孩子，希望自己的后代出读书人，就取了这名字。

念娃读书的时候家境不富裕。父母亲是在县城上班的低薪族。改革开放之初，他们的同事在县城纷纷建私房。可是念娃父母亲不为所动。因为他们目标很明确：省下钱培养两个女儿读书。

为此，家里经常蔬菜下饭，豆腐是最好的荤菜，念娃嘟囔着讲怪话:“我咯娭伽娘呀，天天跟豆腐见面，看腻哩，吃腻哩！”念娃娘耐心回话:“妹哩，咕你就不晓得嘞，豆腐有营养，吃哩人聪明！”

可能蔬菜豆腐真“养人”，念娃姐妹俩长得水灵、活泼，读书够得上“学霸”。念娃的姐考上了长沙幼师、继而又上了音乐学院。念娃初中时是学习尖子。念娃的爹希望她上重点高中、考名牌大学。可念娃有个性，偏偏不听，说是“姐读书的长沙师范好玩，我也去！”念娃爹倒不霸蛮:“就随你！”

30年前如其所愿，念娃以全县第一高分，考取长沙幼师。

为供两个女儿到大城市读书，蜗居县城公屋的念娃父母亲，手头经常是紧巴巴的，除了筹集学杂费，只能供给她俩少得可怜的零花钱。

念娃娘特地交代说:“城里扒手多，出门时放机灵点！”

大大咧咧的念娃眉头一扬回话:“娭伽娘呀，你晓得你咯女是什么人哪！放心，不怕！”

念娃的爹传授经验:“我们读书时上街，随时留意自己的衣兜和裤兜，谨防被扒。有一次某同学不小心被扒了。第二次他邀请几个好友，他用废纸把自己的裤兜装得鼓囊囊的，大家都留意。果然扒手伸出了魔爪，大家一把按住，将扒手身上的钱全搜出来，没收！一数，比上次那同学被扒的还多。”

“老爸，你这故事有趣。它说明，机灵的人防扒反扒的办法多。”念娃笑眯眯发感慨。

真的是让念娃娘一语中的。温饱年间的扒手多，念娃多次遇险化险。不像现在进入“小康”，大都是网上支付，很少带现金出门，害得扒手“失业”了！让人们注意力转移——谨防网上骗钱！

(二)

在老家搭火车再转公共汽车回学校之时，车上人群拥挤，人声鼎沸。静心的念娃警觉自己的裤兜被人动了一下，眼睛一瞟，旁边穿着整齐的一青年，手臂正在移动，手中拿着一张折叠着的百元钞票，立马觉得这钱是自己的。

念娃默不作声，用稚童般的眼光静静地盯着对方，友善地微笑。然后，慢慢伸出一只手，将巴掌摊开，往自己方向轻微摇了一下。意在表示，这钱是我的，你应该还给我。

那青年也不动声色，稍迟疑了一下，在不自然微笑的同时，把那张折叠的票子轻轻递还到念娃手中。念娃微笑的脸灿烂得像开了花，嘴巴嗫嚅出两个字:谢谢。那青年随即回了一个放松的微笑。

此后，彼此再也没有交流。到下一个公交站，那青年悄悄地溜下车，走了。

回到学生宿舍，念娃把折叠的那张票子摊开抚平，置于上了锁的衣箱之中，悬着的心落了地:我的妈呀，你刚刚给我这个学期的零花钱差点弄丢了，好在又回来了！

(三)

念娃在长沙师范读书时偶尔上街打点小“牙祭”。那时街道饮食店推出一道以学生为餐饮对象的“神仙钵饭”。下饭菜极少，但小陶钵用水浸透新米又用大火蒸出的饭特别香，比学校从粮库买回的陈米蒸的饭好吃得多。一人10元一份，不定量。大概是50克米一钵。念娃一顿火干掉七钵，饭店老板娘看着小小女娃面前一叠垒高的空钵子，不由得张开了大口呼吸。

心满意足之后，念娃搭公交车回校。

这次又遇见扒手。念娃吃一顿“神仙钵饭”，把10元的大钱用掉了，衣兜里只剩下几块几毛零钱。扒手大概是用手指夹走了几块钱。

当念娃反应过来，赶紧一摸衣兜，空荡的衣兜里还有几毛钱。

念娃很懊恼:这些扒手真没眼光，总盯着我穷学生干什么？！

再用眼光捕捉到了那扒手，其貌不扬，邋里邋遢，有点可怜相。

念娃用右手从衣兜里一把掏出那几毛钱，左手猛地一下拉住扒手的一只手，“啪”的一声将零钱打交在扒手的手掌心。跟着说:

“倒霉的，都给你算了！”

扒手“啊，啊”两声，一脸惊愕。手掌捧着那几毛钱，收进也不是，还回也不是，显得很尴尬。

车上的人们依然各顾各。个别不明就里的人糊里糊涂插话:

“若要朋友长，算清钱和粮！”

(四)

夜幕刚刚降临，月亮就升上来，露出那银盘似的脸，顷刻，四野撒满圣洁之光。

念娃肩负背包回校。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人跟行。悄悄用眼角余光一睨，似乎就是在车站紧盯着自己那家伙。

念娃不回头看，静悄悄不紧不慢前行。跟行者越来越近，念娃尽管不动声色，但感官警觉，揣测这家伙会图谋不轨。不久，背后果然有轻微的响声，似乎在拉背包小口袋的拉链。

念娃猛地往下一蹲，紧接着用尽洪荒之力，发出难听的尖叫。念娃在学校练过美声唱法用腹部吐气之功，中气特别足，那尖叫的恐怖，不要说别人、连自己也吓了一大跳。

那家伙猝不及防，好比在静夜荒野遇到了鬼魅，惊恐万状，落荒而逃！

2020-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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