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猪肉缘于杀猪饭。
一年两三槽,一槽两三头,农家都养猪。两百斤左右就算肥猪了,或活猪出售或宰杀卖肉。没有配方饲料,仔猪食菜叶米粥,肉猪吃煮食,碎米、糠、潲水煮一大铁锅,再添些薯藤、野猪草或烂菜叶,便是两三头肉猪一天的伙食。那时,莫说牲畜,就是农人,也不知配方饲料为何物。只吃杂食的生猪皮肤白里透红,体毛稀疏劲爽,生机勃勃,活蹦乱跳。只是长得慢,仔猪捉回,至少六个月才能出栏。
养猪的农家一年总要杀一两头猪的。说是要杀点“血食”敬神,敬祖宗。这理由似乎很神圣,但内心里也有犒劳犒劳自己的意思。拉扯一槽猪出栏,那么辛苦,体贴一下自己也是应该的。于是,一头肥猪让四五个壮汉捉着,呜呜叫着时,就在厅堂里宰杀了。帮忙的是家族里人、左邻右舍、挨得近的亲戚,他们也是来吃杀猪饭的。这饭早几日他们就预备着,因为主人家早几日便邀请了。在一种兴奋中等得有些不耐烦时,这猪就让他们稳捉在手了。真切地闻到手上尚未净去的猪粪臭时,心里便直乐:马上吃杀猪肉了!
褪毛弄净的肥猪才劈成两大块摆到木板上,第四和第五肋条部位的颈背脊肉,也叫梅肉,便被屠夫割下扔过来,随即扔过来的还有猪前腿部位的一大块,这些都是猪身上最嫩、最好吃的。屠夫还会掏猪脑里的脑髓,用尖刀剔里脊骨的腰筋,扔在有人擎着的海碗里。
厨屋里柴火烧得噼啪直响,菜刀、砧板也是一片响,女人们的脸膛红扑扑,孩子们的眼珠子贼亮……
杀猪肉终于上桌。一大盆,又是一大盆,一大桌,又是一大桌。大块的肥肉炒炸后,将大片大片的瘦肉落锅炒几下放水,一大锅鲜肉在红红的汁汤里颤着颤着就铲出来了。油亮,红火,贼香。老话说,鱼吃动,猪吃叫。这就是啊。接下来上了猪血、猪肝、猪脑髓汤,但主角依然是杀猪肉。感受着猪栏的粪味、满屋的肉香与人的兴奋劲夹杂在一起的这种氛围,便想,哪里还有比这更正宗的杀猪肉啊?
这是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情形。
现在,散养家猪几乎绝迹,肥猪都从养殖场出栏。吃配方饲料,三个月便可出栏,牛高马大一头,不到三四百斤不出售。
杀猪肉照样有吃,农家还是做,大小馆子也做,一般都把此菜排在菜谱的前头,星级酒店也不例外。只是没有先前那样土气和原汁原味,又少了那种特别的气氛。时代变了,饮食习惯没变,人们依然喜欢和追逐着杀猪肉。
攸州山区有个叫鸾山的地方,是东部重镇,产铁出煤,还有个叫皮佳洞的大溶洞供人游玩,名气因这些一直不衰。约是21世纪初,墟场冒出一碗杀猪肉来,吸引食客无数。就在镇中心的墟场上,猪肉摊子的不远处,一对夫妇烧两个煤灶,摆四五只圆桌,蒸钵子饭,做起杀猪肉来。也不要挂牌子,也不要在电视台打广告,食客一传十,十传百,夫妇俩每日为前来享口福的人忙得晕头转向。
在县城上班时,有次下乡到鸾山,也去吃过两餐杀猪肉。出于爱好,特意站在老板娘身后看她操作。场面很简单,锅边小方桌上并无多少调料,一点味精、一点酱油、一点米酒、一点酒糊,各样辣椒,还有姜葱蒜,就这些。做得也简单,肥肉切大片,炸,放瘦肉片,炒,放辣椒。究竟放圈子干椒还是辣椒灰,问过客人再放,若客人提出放新鲜湿辣椒,不理睬,说,做杀猪肉不用湿辣椒!至七成熟放水,水沸,盐、酱油、味精、姜片、蒜段、芹菜接着放,翻搅几下便出锅。吃着钵子饭,嚼着杀猪肉,望着熙熙攘攘的赶场人,遍体通泰,怡然自得。心头却纳闷:老公切肉并无刀功,既粗糙也不很匀称,老婆炒肉并无技巧,一副慢吞吞心不在焉的样子,但味道怎么这般地道可人?至今百思不解。
有人带头便有人跟风,过了不久,又多了几对做杀猪肉的夫妻。据说鸾山墟场已经整改,直接划出一片让做杀猪肉。当然,当地的山珍土味少不了也要上桌的,弄得食客更加趋之若鹜。
去年冬天,县作协组织一些会员去鸾山采风,本以为会吃上墟场的杀猪肉,最终未吃到。回来时,打墟场边过,透过客车玻璃,扭头张望许久,没人知道为何。
下次去鸾山,一定去墟场。
2020-0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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