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渔村
左缠右绕,七弯八拐。汽车在醴陵市郊东山丛林间钻了好一阵子,在淙淙流淌的小溪边停下来。
沩山村到了。这里青山重迭,群峰围合,流水鸣琴,屋宇疏落。我们踏过青石古桥,走向古洞天寺。古寺雄踞山岗前,寺门上有斗大楷书“古洞天”3个大字,红墙碧瓦相映之间,两进寺门刻有两副对联,很恰切地描写了此地清幽环境和静穆氛围:
“古洞清幽地,沩山世外天”,“古寺沩水浑无极,洞里桃源别有天”。
佛道胜地小沩山
看得出,眼前的古洞天寺,是早几年重修的,已难觅秦砖汉瓦、宋槐元柏,而横倒在寺门边的汉代大石梁和其上的石刻文字,默默诉说厚重的历史和往昔的兴盛。
山凹凹里的小村,曾经是宫观林立,千年香火鼎盛,钟鼓梵音朝暮不绝的道藏宝地。唐代道士司马承桢绘《天宫地府图》,列全国36洞天72福地,沩山列为第十三小洞天,名为“小沩山好生玄上洞天”,为道人修仙炼丹之地,唐代大缘禅师建沩山寺,宋代殿元易祓题“小沩山寺”。宁乡有大沩山,山上密印寺为佛教仰沩宗祖庭,也同样有条沩水。
小沩山寺并不小,原建筑上自葡萄坳新化庵起,下至接龙桥,占地3000亩,有108间僧房。清末又建专祀瓷业祖师的樊公庙。因为庙宇恢宏,僧侣日众,庙后有专埋圆寂和尚尸身的山头,至今仍称和尚岭。由此可知,小沩山如南岳衡山一样,也是佛道一山,共存共荣。
更令人惊奇的是,这个山凹凹,竟与唐宋两朝的两个皇帝和北宋的大文章家欧阳修有些关系。
原来,此地有道观登真宫,藏有唐代开元年间皇帝赐的6个大字(写的哪6个字,无已考),宋太宗赵光义好书法,命取至京师一阅,又赐御书“飞白”字。登真宫中藏了两位皇帝的御书,当然名声远播。小沩山人任处士是欧阳修的朋友,请欧老夫子写篇文章记其盛事。欧阳修架子大,请求了十多次才写了篇《御书阁记》。这样一来,小沩山的名声就更大了。
千多年来,小沩山成为佛道胜地,与此地的奇山异水,奇特地貌有密切关系。民国版县志称:沩山群峰环绕,竟势争高,绵亘数十里,为唐大缘禅师占锡地,今称古洞天。
沩山北有彰仙岭,背靠蜈蚣岭,三面峰峦延绵,层层丘陵拱卫,村口却面对开阔田畴。发源于江西境内的沩水一脉,破岭跳掷而来,清亮如一条白练,直牵到山脚,又分成两股溪流,时而纠结,时而分开,如两条银龙摇头摆尾奔向渌水,形成“双龙朝圣”的奇异景观。于是有洞天春晓、荷池秋霁、龙脊高岗、袈裟仙迹等“八景”之说。
醴陵瓷业的发祥地
小沩山不仅是历史悠久的佛道名山,还是醴陵瓷业的发祥地。醴瓷最初的一杯瓷土,最早的一座土窑,最先亮起的一缕火光和第一只土瓷碗盏,是在这个幽深山沟里。
有时,历史大幕的开启,往往有瞬间的偶然。
清雍正七年(公元1729年),广东人廖仲威,在这个小山沟及附近地区发现瓷泥,即向小沩山寺住持赁山采泥,并邀约家乡技工20余人,就地设窑烧瓷,并向附近的赤竹岭、老鸦山、王仙、漆家坳、五石窑等地扩展。这燃起的第一缕窑火,300年来越烧越旺,照亮了醴陵的瓷业世界。
我们正在查看寺中的石碑,几个年轻人将一辆小汽车开到寺前坪。有人介绍,其中那个英俊小伙子,即是沩山村张村长。
坐在古寺门口悠悠凉风中,我与这个古道热肠的张村长交谈起来。九十年代初重修小沩山寺时,张村长的父亲是主事人。张村长的弟弟在深圳打工十多年,发了,自创展鹏实业公司。展鹏实业公司的张总,富了不忘故乡。他给沩山村考取了大学的学生,每人资助1000元,年年如此;村中鳏寡孤独五保户,每年春节,除买水果点心之外,每人打红包200元,又出资出力,修好了寺前的水泥路……
张村长指着寺前的公路桥:“去年修桥时,我坚持保留那座独石桥。为什么要保留?那是我们小沩山古洞天的历史见证呀……”
我在进村时就留意到了,伴着水泥大桥,有座青石独石桥,桥面上有近寸深的车辙印,那是千百年独轮车辗出的痕迹。
“沩山村出入只有一条小路,运进的生活物质,运出去的瓷泥瓷器,全靠人推的独轮车。小沩山寺原有一口大钟,敲钟时,十里相闻。据老辈说,那口大钟也是用独轮车运进来的。就是最红火的时期,瓷窑近百家,出窑的瓷器堆码成山,也全靠独轮车运到10里外的码头上船。独轮车吱呀吱呀叫,日夜牵线跑,才有这石桥上寸深的凹槽。”
谈话中我得知,沩山村成为醴陵瓷源头,是因为有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这里有质地优良的瓷泥,且露于地表,易于开采,矿源丰富;又有耐火泥,供建筑瓷窑之需;还有充足的燃料——满山满岭的木材。虽然村前沩水不能通航,交通有些不便,所产瓷器全靠肩挑车运,瓷业仍迅速发展,瓷窑百座,从业人员上千人,窑火照亮半边天,舂泥碓声山鸣谷应,早市有十几条屠凳,一个早晨能卖掉千斤鲤鱼,山凹里就出现了个“小南京”,出现了一个新兴的产业基地。
醴陵瓷业的发展,除了广东人廖仲威外,还有一个功臣,就是是晚清的熊希龄,将粗瓷发展到釉下五彩瓷,让全世界瞩目……
古老的瓷片,历史的见证
从古寺出来,我们在路边看到瓷泥洗涤场。场边一排舂泥的碓。瓷泥矿采下后,用碓舂碎,现在已不是用脚踏,都是电动了。舂碎的瓷泥以水冲下大坑,坑底铺满黄色泥浆。一个赤膊短裤的洗泥工人,在用木耙翻动泥浆。这恐怕是最原始的洗泥场地。随着现代化的机械生产,大瓷厂的电窑烧瓷,都在城区进行,沩山村山凹凹,自然就冷落下来。
回城之前,村长听说我想捡几片古瓷片,忙说:“多得很呢。寺前的这条路就是瓷片铺的,就叫‘瓷头路’。”
内行人都明白,瓷业窑工最为头痛的,是要面对“窑变”。精心制作的瓷坯,小心翼翼装进窑中,千多度高温之后,进去是精巧的瓷坯,出来已变成歪瓜裂枣,形状和色彩都会发生变化,所谓进窑一色,出窑万彩,而且人力无法控制。变形变色或沾连,就出了许多次品废品。次品废品只能丢弃,年复一年,废弃的瓷片瓷头堆积成山。
古老的瓷片,正是文明的碎片,成了后人研究古代瓷业科学的物证,成了收藏家价值不菲的珍品。
我跟着他踏过独石桥,来到民居后的山坡边,他拨开荆棘草丛,天啦,这竟是一座古瓷堆码的山头,满山的瓷片,发出熠熠光芒。我随手捡起一个大件——八只沾联在一起的粗瓷碗,每只碗都已残缺,而那笔划粗拙的青花,却鲜艳如新。想必是100年或200年前的某天,窑工见火色已老,便打开了窑门,冒着烫人的热气,取出一件件瓷器。因为“窑变”的缘故,这几只碗沾在了一起,用窑刀轻敲碗底,也未能将其分开。窑工懊恼骂了一声,顺手丢在坡边。
这一丢,让我的古董柜上多了一件珍品。虽是一叠破碗,却永恒地传达了历史的信息,依然故我地折射出分娩它的时代的特有光辉。
2019-0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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