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一直没有出门,太阳实在太烤,午后邻居们聚在门前的大杨树底下纳凉,有人摇着扇子,有人顶着湿毛巾。
在城里生活太久,对这些贴肤的冷热,季节的变迁,会没有太强烈的感受,因此也无法构建时节中的秩序感,我们慢慢被大自然孤立于万物生长之外,高处不胜寒,越活越孤独。是时候回归乡野了,回到自然,回到那些生养我们的村落里去,过一过真真正正的四季,冬天或夏天。
暮春时晒制了一些薄荷,金银花,这时节派上了用场。我取一些薄荷泡水喝,一杯温绿的水抿完,肺腑与喉腔里有凉丝丝的东西升起,还有淡淡的草香。
春天里,我在别家的园子里分别遇到三种不同的薄荷品种,便各挖一丛种到我家小园里。村里人家善待我,大概都知晓我喜好摆弄这些花花草草,就说挖吧挖吧,这东西长得快。
没过多久,小园的薄荷长势太旺,四处蔓延,还不采摘就老了。我只好拿一把镰刀像割青草一样,把它们老去的茎叶,统统割去,然后再发嫩叶。看着一大堆割下来、毫无用处的薄荷,真是暴殄天物啊。
过了些时日,在村后的桥头散步,无意中发现婶婶家的地头边长着一种什么草,植株、叶片和园里的薄荷很是相似。正巧婶婶在地里铲草,她说就是野薄荷,原先河坡里长得到处都是,可以做菜吃,现在少了。
就这么着,我的小园里又多了一种野薄荷。以前我收集香草品种时,就从书中知晓乡间长有一种野薄荷,香气烈,性子又泼,只无缘得见。没曾想得来全不费功夫。由此,越发感谢这个豫南乡下的小村庄,最大限度地保持了天然植被生长的原始风貌,再加上村里的人们多有灌园种菜栽花的习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淳朴恬静的生活方式,无形中也左右着周围植物们的繁衍生息。
野薄荷种到小园里,和其他三种薄荷种到一起。在春日萌芽、争夺疆土的大战中,绿薄荷与胡椒薄荷争先恐后,很快抢占了松软肥沃的地块,野薄荷只能在夹缝中生存。至今,野薄荷的长势一直式微,不甚如意,叫我好生纳闷,这妞野外练就的泼辣性子哪去了?难不成,野薄荷见了家薄荷,就性情大变,收敛得服服帖帖!
再看那三种已经驯化的家薄荷,它们早已厮混在一起,摘取时,只能通过叶片来区分。大椭圆叶的,是胡椒薄荷,又凉又冲,摘一片含在口中,我能说赛过绿箭的口香糖,凉气缭绕口舌之间,禁不住直打寒颤呢。
另一种薄荷,我至今不能确认它的品种。此种薄荷生紫梗,尖椭圆形的大叶子,叶片表面密生着细细的茸毛,且柔软呈黛绿色。小园里,它的长势最为旺盛,可香气偏淡,总叫我想起留兰薄荷香型的牙膏。
家里经常采摘的薄荷品种,是绿薄荷,又称香薄荷,是一很经典的薄荷品种。在老家的方言里,这种薄荷被我们称为十香,十香薄荷。它几乎是豫南乡下最普及的香草植物吧,有浓郁的辛香,嫩叶随吃随掐,掐完会再生发。通常,作为夏季菜蔬凉拌的调料,如凉拌黄瓜,蒜凉面,风味独特,又带着点清甜柔和的余味。
这阵子天热,胃口就变差了。凉拌的菜蔬,好入口些,拍黄瓜,拌凉粉,现摘现做,装盘时撒一把十香叶,碧绿,有清凉的香气。村里人还爱吃一种蒜面条,其中的卤汁就是以蒜片搭配十香叶,捣成泥状,加入盐、醋、香麻油,提味解暑,风味独特,很民间乡土的一种食法。有一本家哥哥工作后定居广州,夏日里想食一碗蒜面条,有蒜片,有挂面,然十香叶却无处可摘,且南方人不食生蒜,家里人对这种食法完全没有兴趣,本家哥哥只得长叹一声,与蒜面条绝缘了。
其实,对于十香这种薄荷的食用,可以追溯至更早。早在《诗经》的年代,它称为“芗草”,芗香薰风,植物的芳泽浸润着人们礼祭上苍祖先的古风。那是五千多年前,黄淮流域的繁荣时期,人们临水而居,依山依水依河岸,原野的植物,水里的游鱼,森林里的鸟兽,交织成古华夏繁衍生息的最初源头。
如今的芗草,走进乡土人家的小院,成为有着民间风味和特殊记忆的十香菜。数千年的繁衍进化,清凉的香气,不改初衷。没有沧桑,没有遗忘,它在我们的村庄静静生长,仅仅属于夏日薄荷的一抹清凉。
(作者单位:
广州市体育东横街110号101室《特区公路报》文艺部)
2019-07-05
00:00:00:0147849002薄荷凉夏/enpproperty-->2019-07-05
00:00:00:014784900c1478490.html2薄荷凉夏/enpproperty-->
热点文章推荐
相关文章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