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平波

攸县槚山龙氏家族曾有这么三幅字：一幅是中国革命之父孙中山先生题的“博爱”，一幅是革命先驱黄兴写的“无我”，一幅是伟大领袖毛泽东的手记。

考诸史籍，这三位在中国革命史上响当当的人物都与攸县槚山的龙氏家族的佼佼者龙璋、龙紱瑞和龙伯坚有过交集。这三幅题字记载了发生在他们之间荡气回肠的热血故事，也记载着一个家族的百年沉浮，一个民族的百年荣辱，更记载着每一个中华儿女的赤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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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共产党诞生前夕，山河破碎，生灵涂炭。一批批仁人志士前仆后继，挺身救国。出生官宦世家的龙璋，祖上都是朝廷重臣，叔父龙湛霖是光绪皇帝的老师。面对朝廷的无能，他深感国势积弱，毅然辞官回乡，开始创办学校和开办实业，走上“教育救国”、“实业救国”之路。他创办学校十多所，知名的有明德中学、周南女子学堂、湖南高等铁路学堂、南云商业学校等等。在家乡攸县就有他创办的南云商业学校的分校，为攸县培养了第一批商业人才。攸县东山书院就是当年的南云学堂。所以今日的攸县一中还有一栋楼称为南云楼。

龙璋深感中国的贫弱是因为太缺少现代的工商业，便把一腔“实业救国”的热血倾注于湖南早期的民营航运、矿业、工艺、瓷业等多个领域，一人分饰多角，摸索着为“没有前人做过的事业”引路。作为一介书生，办实业失败难免。他说，“我之办实业是倡之于前，不论成败与否，只要继起有人，我也就满足了。”是的，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抵制外商，振兴民族工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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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业在湖南的兴起依然改变不了民族的衰败。龙璋深知，救国，唯有革命！1903年，黄兴从日本回国，以体育老师的身份在龙璋创办的明德学堂任教，以此为掩护成立“华兴会”，从而开启了中国内地革命的先声。可是枪支弹药没钱购买，龙璋冒着被杀头的危险，当即拿出一万块大洋资助。此后，龙璋殚精竭虑为革命筹款，只要革命有求，他总是慷慨解囊。据《湖南省人物志·龙璋传》记载，仅仅支持“华兴会”的经费，龙璋就慷慨花掉了20万块大洋。没有人统计龙璋为革命到底付出了多少，只知道直到去世，他连一处住宅都没有给自己买下。此义此举令孙中山先生无比动容，亲题了“博爱”二字相赠。

今天，在衡山的半山腰上，纪念龙璋的烈光亭岁月斑驳，掩映在青松之中，倒在山路上的石碑上还可以清晰辨出当年国民政府所下“毁家纾难，兴学育才，蹶而屡兴，老而益壮”的《褒扬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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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4年8月底，“华兴会”准备起义，正隐藏在长沙西园北里的龙家地下室开会，因叛徒告密，官衙突然闯进来捉拿黄兴，龙紱瑞迅速把黄兴藏在复壁之中，才幸免于难。安全抵达上海后，黄兴发了一封仅有一个“兴”字的电报，表明自己已经安全。这就是中国革命史上赫赫有名的“复壁藏宾”的故事，这个龙紱瑞就是龙璋的八弟，明德学校的创始人之一。

1912年黄兴特意回到故乡长沙，题写“无我”二字感恩龙紱瑞，今天的明德学校校史纪念馆内还复原了当年“华兴会”开会的情景。

新中国成立前夕，龙紱瑞的儿子龙伯坚在同一个地方重演这一幕惊心动魄的“复壁藏宾”，掩护化名唐光前的中共湖南省工委书记周里。历史是这样记载1949年4月的那个下午周里与龙伯坚接头的暗号：大白天，手握电筒，灯泡亮，一明一暗，就是唐光前。周里就是在龙伯坚的掩护下领导着湖南省的地下革命斗争，直至湖南解放。

一个从西园风暴中心走出来的龙氏家族子弟，龙家的精神根植在他心中。这个上世纪哈佛大学医科毕业的高材生并没有成为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两眼只读解剖学”的医学生。龙家的血统在召唤他：关心国家，投入社会。在那段白色恐怖的岁月里，在这个西园里，留下毛泽东和龙伯坚为《新湖南》探讨的身影，留下毛泽东为杨开慧病痛暴雨夜访的身影，留下龙伯坚不顾个人安危数次为苏区筹集药品的身影。一介书生龙伯坚和千千万万的共产党人一样，即使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辞！

新中国成立后，毛泽东主席回首这一切，在给龙伯坚的回信中发出了“与有荣幸”的感慨。

原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全国政协常委、中央文史研究馆馆长章士钊先生这样评价龙氏家族：“略洞庭而南，上下数千里间，吾党所为处心积虑，不论激随隐显，殆不莫有龙氏一门之心计与血汗渐渍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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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时间定格在1953年的3月15日，长沙西园北里这样一个场景会刻进所有湖南人的记忆——从长沙西园北里龙家走出来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这是两条绵延几里长的板车队，总共是300辆，装的全是箱笼大柜。

历史记下了这一时刻，这个让毛泽东感慨“与有荣幸”的龙伯坚把家里60万册珍贵线装藏书连同300个古老的箱柜全部无偿捐献给湖南省图书馆。湖南省图书馆的管理员李全安同志后来说：五千年年文明史的中华古国，这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啊！今天，盖着龙家“长沙龙毓莹媚夜楼藏书”印章的60万册线装古籍和300个古木箱柜仍然静静地躺在湖南图书馆里，熠熠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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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们的民族以昂扬的姿态屹立世界。我们更不会忘记2001年中国加入世贸组织的情景。当年中国入世谈判首席代表叫龙永图，他是龙伯坚的堂侄。1986年，龙永图放弃在联合国的高薪，回国任职。历时15年，从青丝到白发，终于助力中国迈进了世贸组织的大门，赢得了世界的尊敬！

从龙璋资助革命到龙伯坚艰难著书再到龙永图在世贸叩开世界的大门，一个家族历经百年风云，与中华民族同呼吸共命运。龙璋的书房一直挂着王阳明的“一姓之存亡，私也；而生民之生死，公也。”这是一个家族已刻入骨髓的“无我”二字的注脚。

百年岁月，这个家族用“无我”二字和与千千万万的中国人民一起，为了中华民族能站起来、富起来、强起来而不遗余力、勇往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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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个世纪40年代开始，龙伯坚就下定决心要将《黄帝内经》的秘密解译出来，为此，他将大量的精力投入到《黄帝内经集解》一书的编撰工作。无论是八年抗战举家逃难，还是文革其间挨批挨斗；无论是避难槚山老家、峦山咸弦山冲，还是辗转贵阳、湘西，龙伯坚始终不忘《黄帝内经》。

我们可以读读这首诗：

举目山川异，穷途过客稀。

室空人语绝，田废野草肥。

败灶蹲饥鼠，孤蓬鸦破扉。

秋风正萧瑟，倦鸟毋慵飞。

这是1943年，龙伯坚一家从长沙经醴陵回攸县从小路辗转至网岭时，将近古稀的父亲龙紱瑞写下的当时惨状。在这样居无所、日无安宁的时候，龙伯坚下定决心“不怕牺牲，以抵于成”。

1982年，82岁的龙伯坚几近失明，却整天伏在工作台上。朋友们都劝他，不要死活不顾。他说：“眼睛不行，还有办法叫我儿子来，我讲他写，怕就怕我两腿一伸去了，这个任务就完不成了，时间不多了，我能不拼命吗？”1983年4月，协和医院的病房里，双目已经失明的龙伯坚在去世前两月终于用父述子录的方式完成了《黄帝内经集解》写作。

1983年6月26日，这位老人对紧贴在身边的儿子龙式昭说：“昭儿，你理解爸爸的心，你是我们龙家新的顶梁柱了，坚强一些，书稿一定要坚持完成，决不言放弃。”这个与20世纪同龄的老人瞑目前手里仍抚摸着那几尺高的文稿，哼着“渠渠夏屋，众力所成；块砖片瓦，分任无名。年力有限，了此长征；尽我微薄，不负吾生！”

我们没办法想象集注这样一部佶屈聱牙的著作是一个怎样艰巨的工程。龙伯坚花了40多年，儿子龙式昭又花了20年校补才交付出版。

两代人，60春秋著一书只为华夏兴。我们无法估算这部巨著的价值，只知道巨著出版那一年全球轰动，全世界的权威医学报刊都在相继报道这一世纪工程。

2021-0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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