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被褥散开着,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电视柜上,是一本封面还未制作完成的《湖南为什么这样红》的清校样,这本书目前正在国家相关部委终审中,预计今年7月出版。
这是2021年5月28日,罗宏教授所下榻的酒店,一大早前去祭拜族中先辈罗学瓒、罗哲烈士,紧跟着又是信息量极大的分享报告,
67岁、双鬓已然斑白的罗宏显得有些吃力,直到午餐后小睡了两个小时,精气神儿才慢慢恢复过来,在笔者到访之前,正抓紧时间检查书稿的清校样。
效率,是罗宏看得很重的东西。退休之前,他是广州大学人文学院的教授,也是《骡子和金子》的小说作者,更是《南方的河》等十余部大型政论片的主创。教授、作家、评论家、电视策划……罗宏在这些身份之间转换自如,不充分利用每一秒的空闲时间,自诩资质平平的他断难在如此多的领域里都取得不俗的成就。
我们的话题从上午报告中提到的罗学瓒、罗哲烈士开始,很自然地过渡到古桑洲罗氏这个方向,这也是罗宏这一支的郡望堂号,自2008年父亲离世后,罗宏开始有意识地梳理家族历史,却意外地进入到一个前所未有的研究领域。
我爷爷资助罗学瓒
去法国的路费
记者:罗教授好,欢迎您再次来株洲。我们还是从上午的报告开始吧,报告里提到的罗学瓒、罗哲两位烈士,跟您一样,都出自古桑洲罗氏,能否谈下您跟两位烈士的具体亲属关系?
罗宏:古桑洲罗氏分四个堂,我们这一支是蕨山堂,罗学瓒和罗哲也是这一支的,从本堂始祖到第九代先祖,我们都是同一个祖爷爷,到第九代才分支。古桑洲罗氏的排行字号是“一本作新
绍修世德
正学传家”,我是传字辈的,按排行字号,我应该叫罗传宏,我父亲叫罗学婉,是学字辈的,跟罗学瓒同辈,罗哲是罗学瓒的堂弟,排行字号是叫罗学谔。按现在比较规范的说法,罗学瓒和罗哲是我的族伯,又因为我们是同一个堂号的分支,也可以叫堂伯的。
记者:除了同一个堂号,您的直系先辈中,有没有跟二位烈士有交集的地方?
罗宏:有的。我的爷爷罗正玮,这个人当时是族中的名人,是谭延闿的学生,后来和几个同学一起创办了长沙一中(原名湖南省立一中
编者注),担任庶务长,也就是现在的教导主任,网上有篇文章说我爷爷是毛泽东的老师,这话其实也没错,毛主席在考入湖南第一师范之前,曾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省立一中,读了一年再去的一师,我爷爷虽然没有具体的教学任务,但每周一次的训导讲话也是他的工作职责,从这个层面来说,他跟毛主席也是有师生之谊的。新中国成立后,我爷爷还给毛主席写过信,毛主席也回信了,给他安排了国家文史馆馆员的工作,只是我爷爷还没去报到,就发病过世了。
五四运动的时候,我爷爷在北洋政府里做国会议员,那会儿罗学瓒在北京学法语,为留学法国做准备,后面去法国留学的时候,盘缠不够,到处借钱,我爷爷也借了钱给他,这个后来他给毛主席写的信里也提到了;再后来,罗学瓒牺牲后,留下一儿一女,都还很小,我爷爷也抚养过一段时间,那封给毛主席的信里也提到过“养之教之”的事情。几年前我还访问过罗学瓒的儿子,就是咱们株洲以前的政协副主席罗立洲,拿着我爷爷的信问他,我爷爷说养过你教过你,你还记不记得是怎么养的你教的你?可惜那个时候罗立洲已经病倒在床,神志不太清楚,问了几次,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罗立洲给我爷爷写过传记,还写得很不错,可见,他们的感情还是很深的。
至于罗哲,交往就更多了。罗哲到北京念书,就是我爷爷一手安排的,后面罗哲参加学生运动,鲁迅先生写《纪念刘和珍君》知道吧?那次活动罗哲也参与了,还被军警砍伤了脚,也是我爷爷花钱送到医院去治伤的。伤愈后,罗哲上了北洋政府的通缉名单,北京显然是混不下去了,我爷爷就给他出主意,让他去广州,那个时候国民党不是在广州成立了国民政府准备北伐嘛,我爷爷是谭延闿的学生,在国民党那边人脉很广,给自己的堂侄谋个差事还是很容易的。然后,罗哲就去了广州,到了毛泽东主持的农民运动讲习所,走上了坚定的革命道路。
我们家跟曾国藩、左宗棠
都扯得上亲戚
记者:您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家族的历史感兴趣的?
罗宏:2008年。那一年,我父亲、母亲相继离世,说实话,对我的打击还是挺大的。我去整理他们的遗物,在这些遗物中,发现有我爷爷,也就是罗正玮先生留下的一封信,是他在上世纪四十年代,在重庆国民政府那边做国史馆顾问时留下的,属于交代后事的那种,这个东西放在谁谁谁那里,那个东西放在谁谁谁那里,有什么事就去找谁谁谁之类,也可以算是遗嘱吧,我也不知道,当时他为什么要写这封遗嘱,四十年代他活得好好的,他是1951年在北京去世的。
真正让我震惊的是信里提到的那些人名,起首就是立夫先生,陈立夫嘛,你们都知道的,说你委托我写的几本书已经写完了,放在哪个地方,请你找章行严先生给我写个序,只有他的序才配得上我的书之类,章行严就是章士钊,清末《苏报》主笔,北洋政府时期的教育总长,当时顶尖的社会名流,这口气就大得很了。这还不算,交代完这些事情后,后面还有跟老朋友的告别,黎锦熙、傅抱石这些如今如雷贯耳的文化名人都在其列,什么我先走一步,你们好好保重之类的。
当时我就觉得,这个我从未谋面的爷爷,肯定是个有故事的人。然后我就去网上搜索,这一搜不得了,毛泽东的老师,谭延闿的学生,冯玉祥的顾问,国史馆的顾问,等等之类,简直是铺天盖地。然后,我顺着我爷爷这条线继续查下去,更多的“瓜”被挖了出来,罗正钧(清末曾任山东提学使、湖南学务处提调等职,系全国首家地方公共图书馆山东图书馆创办者
编者注)、罗汝怀(晚清国学大师,参与纂修《湖南通志》,辑录《湖南文征》200卷,曾国藩亲为作序,赞其有“国朝经师之遗风”
编者注)、罗典(主岳麓书院讲席二十七年,五任山长,治下将岳麓书院发展到顶峰
编者注),这些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人物,都跟我爷爷一样,是古桑洲罗氏一脉……
记者:然后您就写了那本《湖湘世家·鼓磉洲罗氏》(鼓磉洲为旧称,今称古桑洲
编者注)?
罗宏:没有,当时查了很多资料,我也很兴奋,因为我的这些族中先辈几乎跟中国近500年来的发生所有重大历史事件都有关联,有些还深度参与其中,我确实想把这些写下来,但又不敢动笔,我是学文艺理论的,写小说写剧本可能还凑合,历史研究并不是我所擅长的门类,举个最简单的例子,那个时候我查族谱,族谱里的好多古字我都不认识,还怎么写?
是2014年吧,我去拜访唐浩明先生,跟他提了这个事情,唐浩明先生就鼓励我,让我一定要写下来,他说他写曾国藩,写一辈子,曾国藩跟他们唐家也没什么关系,我们罗家不一样,就打比方说我的七世族祖罗典,事功可能不如曾国藩,可曾国藩如果见到罗典,肯定是要下跪行礼的,因为曾国藩是罗典的再传弟子(曾国藩在岳麓书院曾受教于欧阳厚均,而后者正是罗典的高足
编者注);再一个,不管曾国藩还是左宗棠,这些近代历史上威名赫赫的人物,都是我家亲戚——这得从我母亲那头算,我母亲是清道光年间云贵总督贺长龄的五世侄孙女,贺长龄的女儿嫁给了曾国藩的儿子曾纪泽,算是儿女亲家,贺长龄有个弟弟叫贺熙龄,贺熙龄有个女儿嫁给了左宗棠的儿子,也是儿女亲家。算下来,都是亲戚。
也是通过唐浩明先生的鼓励,我开始沉下心来系统性地搜集这些材料,前后花了五年多的时间吧,去年就出版了那本《湖湘世家·鼓磉洲罗氏》。其实,应该是两本书,还有我母亲那边的善化贺氏,因为在查找资料的过程中,贺氏一族跟这些历史大事件也有很多关联,我也有意识地保留下来了,体例什么的就照着《湖湘世家·鼓磉洲罗氏》这本书来吧,只是在材料择选的时候有个区分,谈罗氏的,尽量避免谈到贺氏,谈贺氏的,也尽量避免谈到罗氏,有交集的地方,也就一笔带过,避免深谈,给另一本书留下空间,善化贺氏这本书应该是今年年底出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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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宏,南京大学研究生毕业,广州大学教授,广州市优秀专家,广东省文化学会副会长,广东知名学者,文艺评论家,作家。专业论文著作二百万字,影视作品400余集,文学作品近二百万字,获国家和省市政府奖二十项。代表作有长篇小说《骡子与金子》,史著《湖南人底精神》《湖湘世家》等。
2021-0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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