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下雨,湘江水位上涨,在外地上班的老公回来后叮嘱我:“这些日子别去江边散步了,不安全。”我们住在江边10年了,湘江无数次涨水,这是老公第一次提醒我。我笑说:“好,不去就是。”我知道老公在担心什么,我的父母在不到8个月的时间相继离世,这个事情,对我的打击很大。尤其是父亲过世后,我的精神状态不太好。老公倒也不至于如此紧张,活到我现在这个年纪,有太多割舍不下的东西,目前状况下,即使有精神恍惚的时候,寻死觅活的念头我根本不会有。
记得去年的这个时间,我还很骄傲地跟朋友同事说起,我年龄不小了,庆幸的是,父母身体都不错,老人家们再活个10年完全不成问题。然而,相隔不到8个月,他们先后都走了。母亲离开后,短时间内,我就调整过来了。父亲走后,我总适应不过来,白天工作繁忙,每天用两杯咖啡帮助提神,也过得去。到了晚上就失眠,常常坐在床上等天亮,实在太累了,也必须开着灯才能睡,否则一闭上眼,就是铺天盖地的黑袭来。每次熬着熬着睡着了,睡眠时间也很短。
失眠的时候,我第一次体会到成语就是古人的真实体验,比如“心如刀割”,我一想起父亲,心真的就像被刀割一样疼。母亲离去前,在ICU待了三天,虽然没有留下一句话,但最后的时候,我们守在她身边,看着她的心跳在监护仪上慢慢成一条直线,泪眼婆娑,心痛难舍,起码遗憾少一些。父亲的过世很突然,傍晚的时候,我打电话给他,他在外面散步,很爽朗地跟我聊了几句。午夜两点半接到哥哥的电话,十几分钟后我赶到医院时,父亲已经走了。我摸着他温热的脸,温热的手,还有温热的脚,泪如雨下。他的表情极其安详,他是心跳骤停离去的,全身上下看不到一丁点挣扎的痕迹。我们永远也不可能知道最后关头他在想什么,他的一脸安静中,没有任何求生的挣扎。这使得我夜夜失眠时,总想埋怨父亲,他怎么舍得丢下我们兄妹?怎么舍得丢下他一手带大的外孙女?而母亲,最后的容颜是很痛苦的,证明她挣扎过,努力过,她应该是舍不得我们的。
朋友们都劝我,父亲是舍不得母亲,才会走得那么着急,才会容颜那么安详,毕竟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将近60年。母亲离世后,父亲多次说起,他想跟着母亲走了,更希望离开的时候轻松些,不用遭受任何的罪。如他所愿,除了抢救时掀起的上衣,父亲没有遭受任何折磨,他走得很快,也很体面。只是,我们接受不了,即使时间远去,仍然无法接受。
母亲送去医院前,哥哥赶到了家,叫她,她还点了头;父亲送医院前,最后跟哥哥说的是:“先把衣服穿上,别感冒了。”哥哥因为没有留住父母而遗憾,而我的遗憾,是没有听到父母任何一位的最后一句话,他们离开后,再没有人因为我的呼唤应声了。
送父亲走后的那一天,我们回到父母的家,家里一切依旧。这个房子是1986年搬过去住的,当时我还只有15岁。父母在这里住了30多年,而今,家在,人没了。家在三楼,我们还没走到一楼,就忍不住泪奔。从老家浏阳赶过来的叔叔,号啕大哭,叔叔比父亲小19岁,说起父亲对他的好,泣不成声。
到家后,我站在阳台上,想起母亲在世的时候,每次我们回家吃饭后离开,她就在阳台上招手,她过世后,父亲也会站在这里跟我们招手,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站在这个位置向我们招手了。
每隔一段日子,我就回趟家,家里的日历日期停留在父亲离开的那天,父亲的习惯是前一天晚上翻好第二天日历。从小到大,我在家从没搞过卫生,料不到,父母离开后,我亲近他们的举动,居然是回他们的家搞卫生。唯一想不到的是,家里几天不住人,就会有蜘蛛网。想我父母一辈子讲究,这样的场景是他们不喜欢的吧。对门的阿姨,每次我回去,都会打开门跟我打招呼,30余年的老邻居了,想来,他们也是不习惯的。
进门前,我会说一句“爸爸,我回来了”。然后,抹灰拖地,在三室一厅的房间跟“爸爸”说话,我可以自言自语半个小时,离开家关门前,我还会说一句“爸爸,我走了”。从小到大,我就跟父亲的感情非常好,父亲在世的时候,每天都跟他打电话。他走后,我非常不习惯,一到傍晚该打电话的点,就觉得有什么事没做,无所适从。
雨水稍歇,哥哥和我把父母的骨灰运到了老家,对我们这些出生在城市里的人而言,很多时候,故乡仅仅是一个词语,而对父母而言,是叶落归根,是入土为安。看着黄土一抔抔地洒在骨灰盒上,渐渐地遮住、掩埋,慢慢地形成一个坟堆,我那可亲可敬的父母由此与土地相融,此后,我们之间隔着厚厚的黄土,只能在梦中相见。可叹的是,父母离去后,目前无一人进入我和哥哥的梦中。
现在,只有父母住的那个房子,留存着他们生活的点点滴滴,虽然每次回家,我都会感慨、叹息,但还是愿意常回家看看。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我,在父母离去后,往后的日子,只剩归途。
2021-0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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