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彭老师在朋友圈发了一个视频，他亲植的两株三角梅开得可好看了，还引来了蝴蝶翩翩起舞。彭老师的家在二楼，我一敲门，就听到里面有人高声应，来了！门被打开，迎着我的是彭老师笑容可掬的脸。

彭老师今年83岁，遇谁都是一脸笑。他径直带我来到房间的窗边，窗户下面，是一排白玉兰，两株高大茂盛的三角梅沿着玉兰树柔柔地攀爬上来，紫红色的花形成两簇，满树的花，与大朵的白玉兰花红白相衬，煞是好看。彭老师告诉我，三角梅的花期很长，次第开放，从春夏之交可以一直开到秋冬。他站在窗户旁边，让我帮他照相，嘱咐我一定要把花也拍进去。彭老师的爱人肖老师腿脚有些不灵便，拄着拐杖也过来，虽行动迟缓，却不影响她的好心情，说起这两株三角梅的来历，肖老师滔滔不绝。

20年前，彭老师从教师岗位上退休，闲下来的他便试着扦插了这两株三角梅。三角梅可扦插，但不容易成活。清明前后，剪几枝老枝，像扦红薯一样扦到土里。扦之前，先放在瓶里浸两个小时，瓶里放百分之二的生根剂，再插到盆里。放盆里前，将适量的菜枯或鸡鸭粪放在土里发酵，经过7到10天，再扦插。最好是盆栽，常淋水，但不能多。经过一个三伏天，到了冬天，盖上薄膜防寒，如果到春天发了芽，就表示已经成活。等它长大了些，再栽到泥土里，要有阳光，要搭架。最好栽在当阳的大树旁边，以树为架。

“难怪您将三角梅栽在白玉兰旁边。”我这么一说，彭老师笑了，你看看，白玉兰开白花，大朵，三角梅开紫花，小片，形状似叶，又称叶子花。两者各有特色，互相成就。

客厅里的墙上，挂着几幅画，一幅画了一条正在水边吃草的水牛，一幅画了两株花开得灿烂的牡丹，一幅画了小桥流水人家。还有一幅，一枝红梅上画着两只鸳鸯，一大一小，相望而立，左上角写了一首诗：“静立枝头细语绵，相依为伴共枕眠。风霜与共艰难度，金婚喜庆乐梅园。”肖老师作画，彭老师题诗，原来是庆祝他们金婚而作。最左边的那一幅，画的是三角梅，紫红的花上画了两只雀儿。

对这些画，肖老师颇有些自豪地说：“我画的！”我跟她聊起来，才知她竟然跟我同乡，她女儿在株洲，平时只有二老一起生活。三十多年前，他们的儿子因为一场意外不幸去世。当时，彭老师正在长沙改高考卷，得知消息，连夜赶回，见到的却是已经过世的儿子，疼痛撕心裂肺。可现在的彭老师夫妇，却始终面带微笑。时光里，那些看似云淡风轻的微笑背后，得承受多少无法承受的痛。

彭老师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在茶陵一中教书。他说，那时当老师很牛气，草鞋变皮鞋，牛粮变马粮，意思是从农村粮变为国家粮。学校的老师多是湖南师大毕业的本科生，把教书当成事业，责任心很强。每年都有学生考上北大清华。彭老师退休后，和老伴一直住在学校的房子里，每天晚上，他都会在学校散步。在路上碰到他，叫他一声“彭老”，他就会笑眯眯地应着你。

我起身准备告辞，正好退了休的贺老师来串门。彭老师笑着拿起手机，让贺老师端坐在椅子上，坐到一束新鲜的花旁，硬要为他拍照。彭老师说这束花是教师节时学生送给他的，他说不要，可学生就是要送过来。是什么样的学生还记得为一个年逾80岁的曾经的老师送花呢？记得，是因为值得记得，感恩，是因为值得感恩。我对彭老师的敬意又多了一层。

此后不久，彭老师特意找到我，将他刊印的一本诗歌小册子送给我，里面是他退休后写的诗作。我想，始终不放弃对生活的热爱，用几支梅花、几首诗、一支画笔将平淡的日子点缀得摇曳生姿，彭老师与爱人五十多年不离不弃，相依相守，伉俪情深，我不禁对他们又生出了一层敬意。

而今，彭老师精神矍铄，耳聪目明，说话带笑，常常还会在朋友圈晒上几张照片，一天到晚，快快乐乐，好像忘了老之至。肖老师告诉我，其实他患有很严重的糖尿病。我回望了一眼窗外的三角梅，依然骄傲地趴在窗前，展现其优美之姿，微风之中，像在向我点头、微笑。

2020-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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