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年过节,鸡鸭鱼肉蛋豆腐端上桌,桂林舅舅的一碗水酒也随即满上,酒香立马压倒菜香。平素日子清淡,炒碗白菜萝卜,也得干一碗。
有时伤风感冒,崽女劝他少喝点,桂林舅舅讲,到了伸直脚去见阎王老子那天,酒就可以不喝了。
桂林舅舅没读什么书,有一回,村上老了人,有人站在灵堂前默念墙上的挽联,桂林舅舅听到“含笑九泉”几个字,偷笑一声,嘀咕了一句,死了以后,酒可以像泉水一样流出来喝,做个酒鬼也蛮痛快。
一般人喝了酒,酒精发作,倒头就酣睡。桂林舅舅不一样,酒菜穿肠过,干活愈发生猛,打禾收谷,犁田耙田,插秧铲草,砍柴背树,丝毫不乱分寸。
桂林舅舅说,酒就是机油,车子没得机油,哪里转得了,人没得酒,哪里动得了。
舅妈年年碾糯米蒸酒,近二十个黑乎乎的酒坛子,在卧房里依次列队,等候桂林舅舅检阅笑纳。哪一坛最老最过瘾,哪一坛后劲翻番,哪一坛走味略酸,桂林舅舅都了然于胸。
有一年家里建房子,请了十几个一等劳力帮忙,几坛水酒喝得精光。冬至刚过,舅妈忙里偷闲蒸了两坛水酒,放在床头,准备过年待客喝。像往常一样,一个月后舅妈揭开坛子盖,看看水酒是否沉渣清澈,哪晓得,坛子已是空空见底。
原来,桂林舅舅偷偷地找了一根约摸两米长的软管子,一头插进酒坛子,一头藏在枕头下,晚上睡觉酒瘾发作,就美美地吸几大口酒,半醒半醉中入梦逍遥。
舅妈又好气又好笑,大骂一声,喝酒成精,死鬼一个。
家里酒不够喝,桂林舅舅就打主意喝别人家的。他发现,红白喜事请的戏班子那些人最有口福,天天是十碗荤,顿顿可以提壶喝。
说来也怪,桂林舅舅字认不得几个,脑子却在酒精的刺激下转得飞快,每次戏班子锣鼓唢呐齐奏,帮厨切菜扣碗的桂林舅舅也踩着节奏比手划脚,把大家伙的肚皮都笑得疼。
想什么就成什么。试过几回后,桂林舅舅居然也上得场合了,打得一手花样锣鼓,还经常掌着那面牛皮鼓当总指挥,起落疏密,轻重交错,前后翻转,行云流水,桂林舅舅与吹唢呐的龙眼子、打钹的元生满爹、敲大锣的文武老表配合得滴水不漏。
迎客送客一拨又一拨,锣鼓喧天一轮又一轮,水酒自然也是一碗又一碗,桂林舅舅咂嘴解渴,压汗助兴。
舅妈病逝后,桂林舅舅懒得劳神蒸酒,就到村里高水桥的小卖铺买白酒喝。52度、酱香型、10块钱左右一瓶,是桂林舅舅的标配,他管这叫烧酒,呡一口,烧喉咙,烧心事,几十年的烦心事操心事,烧它个烟消云散。每次付完钱,酒瓶盖子就启开了,一路走一路喝,家到了,酒光了。
这样滥酒,不坏事才怪,摔进湖中,碰到汽车上,睡在外面,桂林舅舅酒事连连,三个崽女经常雷急火急去救场。
有一回,老斗古屋里办结婚酒,铁狗、愣子鬼、宝林、莽伢子、老李叔这几个回龙仙酒霸级的围成一桌。每人喝了足有4斤水酒,后劲一发作,桂林舅舅软瘫在桌子下,抱不动,背不起,最后老斗古只得卸了一张门板,几个人把桂林舅舅丢在门板上抬回了家。
农村里,刚落气的人才会放在门板上期待回光返照,大家伙戏谑说,桂林舅舅这次算是在门板上醉死梦生一回了。
一天到晚泡在酒中,酒精肝、咽喉炎、脑衰弱、痴呆症也随之加身。崽女没得办法,一方面控制桂林舅舅的酒钱和酒量,规定一瓶酒至少要管两天,另一方面又和附近的小卖铺老板约法三章,不准多卖酒给桂林舅舅,防止他用私房钱加码。
“唉,累了一辈子,一屋空坛子,老了像孩子,管得像孙子。”桂林舅舅逢人扯谈,就借着酒精满腹牢骚。
2020-0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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