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貌神态像死了大个子,连走路的姿势都像,走一摆一摆的“八字路”,两人活生生一个沙模里铸出来的。只有一点不像,有明眼人断言:小个子没有大个子灵泛!
小个子说,若不是哥当兵去了,他还真来不了,家里原本是让哥来的。他最大的想法就是像大个子样,当个不打赤脚、不下冷水的工人。厂里发的工作服、翻毛皮鞋,隆重地穿在身上脚上,以为能穿一生一世。
打参加工作起,就一直在铸造车间。干铸造烟熏火燎的,劳动强度大,炉前温度高。上一天班大汗淋漓的像洗澡样,头上冒热气,鞋子里倒得出水,一年四季都一样。大凡有点门路的,决不久留。只有小个子不当回事,咧开厚嘴唇乐呵呵地傻笑,终究是穿着鞋袜呗!
炉火熊熊,钢花飞溅,几炉铁水浇注完,大伙累得精疲力竭。饿得背贴背,早早走人等开饭。
饥肠辘辘如响鼓,光饭一钵吞下肚,口出狂言喊赌狠。饭钵子码起几尺高,大伙七嘴八舌地怂恿小个子上!
小个子,食量大,干了一钵又一钵,一下就把纪录刷新到二斤一两。还觉得不够意思,众目睽睽下端来又一钵,霸蛮胀下又二两,撑平喉咙起不了身。大伙看得吐舌头,当场认赌服输。
“酒醉聪明汉,饭胀死岩坨。你是个猪呀?咯也跟别人去赌,老子今天非打掉你点蠢气不可!”
大个子退休后仍留用在厂里做木工,拿条木尺追着小个子一路喊打,谁拦也拦不住。
大个子对小个子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遗憾。
本来小个子也可子承父业去学木工的,但他特忌惮那气势汹汹的木尺。他学事慢,一不留神,木尺便敲到了脑壳上。心想,自己都参加工作了,还要处处被管束,太没意思!不如干铸造汗珠子掉地摔两瓣,干脆利落痛快!
身大力不亏,小个子吃得做得,大伙争着和他同上一个班。遇上重活累活,你不干他干,你干不动,他干得动。力气用不完,只要你当面夸奖奉承他两句,还乐得“嘿嘿”笑。
平素工友们家中有个什么力气活,也总爱叫他去帮忙。
“小个子帮我粉刷新房去?大鱼大肉随你吃。”
“小个子你劲大,明天帮我去绷沙发要得啵?”
小个子好说话,只要他不上班,哪怕是刮风下雨下刀子,从不失约。只当是人家把他当根葱,少不得他。
厂是大厂,许多人看着面熟,却并不认识。清晨,球坪里熙熙攘攘、沸沸扬扬。摆两个铁轮子,穿一根铁棍,一百五六十斤重。青年哥哥们你举一下、我举一下,把脸憋得通红。
“一下、两下、三下……好家伙,二七一十四下!”小个子守在旁边看热闹,看得蛮有味。在乡下他举过石狮子,两三百斤重的东西,随便举过头顶。
“等一下,让我来举举看。”小个子满有把握地走上前,往手掌心里用劲吐了一把口水。抓起来了,却不得举重要领,挺举不上,“哐当”一声,扔在了地上。
“嘿嘿,嘻嘻,哈哈,你当你是谁?奥运冠军啊?”引起一片哄笑。臊得小个子把张脸憋得通红。
中午,赤日炎炎,球坪晒得滚烫,大伙都在睡午觉。小个子一个人跑来练举重,“哐当哐哩,哐哩哐当,”一下两下三下,四七二十八下,小个子笑了,厚嘴唇绽开得像朵喇叭花。
年初,选班长,大伙推过来推过去,打死也不当这两头受气、费力不讨好的芝麻官。
“小个子你来当了这‘零号首长’看!”有人逗宝,转嫁风险。
“要得!我来试试看。”小个子跃跃欲试,居然不推辞,还以为捡了个便宜。恁不知深浅,准有好戏看。
年底,厂里开年终总结大会。“李纳新!李纳新!”厂长在台上高声喊道,等着给小个子颁奖。
大伙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做不得声。
小个子这一当就当了好多年,他带的班组,年年都是先进,年年都受表彰,各种荣誉一桩又一桩往他身上摞……
后来工厂关停,一切清零。小个子最终去了哪儿?没人知道。
但仍有许多老人住在工厂的老家属区里,时常喋喋不休地念叨着小个子呢。念叨着现在的人啊就是太灵泛了!
小个子你听见了没有?
2019-0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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