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巧参谋长路过,参谋长上过军校,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对条令条例要求严格,看不得队伍里不正规的现象。问:“识字不?”那人摇头。旁边有人代答道:“大字墨墨黑,小字不认得。”这在当时红军队伍中较为普遍。参谋长说:“电话兵,简单的阿拉伯数字还得认识。”便要考考。
考考就考考。参谋长写了个1字,这人看好一阵后方从牙缝里迸出两字:“扁担。”参谋长在后面加上两个0,他摸了摸后脑勺说:“一根扁担、两箩筐。”再写:001,答:“两箩筐、一扁担。”参谋长摆手,态度也摆在那。
通讯股长连忙上前解释:“这人是从中央苏区一路抬机器过来的,湘江一战机器没了,坚决要求参军随大部队走。老区的群众觉悟就是高,可靠!”参谋长听罢丢下句:“我的同志哥呀,洞洞幺都不晓得,那是要出问题的!”走了,没说留与不留。部队正缺人,去一线连队,年纪偏大,便留在了电话班。他在兴国老家是篾匠,长年累月的篾匠生涯使得他的背有些驼,大伙便都喊他兴国驼子或洞洞幺。
深更半夜部队急进,奉命攻打通道。枪刺在冷月下迅速移动,闪耀着铁青色的光芒,兴国驼子浓烈的叶子烟辣味,飘散在深夜的寒风里。天亮时部队刚进入攻击位置,一号阵地的电话就不通了。派他第一次单独去执行任务,不知他怎么弄的,结果把二号阵地也给弄没了声音。参谋长在指挥所里大为光火,当场就把话筒给摔了,掏出驳壳枪,吼着要执行战场纪律。贻误战机,那是要枪毙的。所幸遇到的是股民团,部队发起攻击后一触即溃,没给战场态势造成多大影响。战斗一结束,参谋长痛下决心,决不能再留。只是部队一直在敌人的围追堵截下跳来跳去,不断转移,不好立马打发他走。
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媳妇,见谁都低眉顺眼,一声不吭地随队伍行进。部队一歇脚,他就叼杆烟袋,忙着给同志们编草鞋。他打草鞋前,总要把稻草捶了又揉,揉软,再掺上些烂布条麻筋。打出的草鞋不易磨脚打泡,又结实又跟脚。给自己编了个竹背篓,里面常背有未完工的草鞋和布条麻筋。有多少同志在他手中领过草鞋?参谋长脚上穿的也是。每领一双草鞋,他都会找人记上个数字,慢慢琢磨。那段时间他在队伍里只是个编外的老百姓。
让他重新成为一名红军战士,是在攻打娄山关的战斗中。那天的战斗异常激烈,非战斗人员都扑上去了。突然与总部的通话中断了,参谋长情急下只好派他去查线。他像个小孩似的高兴得蹦了起来,向参谋长行了个标准的军礼:“保证完成任务!”
这次参谋长不但很快就听到了总部首长的声音,还看到他押着两个俘虏,背着捆电话线回来了。原来敌我双方的电话线缠一块了,都在查线,两个烟枪兵被他制服,顺便还割了敌人几里路的电话线。
自此,他便到处搜集些通讯器材到竹背篓里。红军长期流动作战,无后勤依托保障,常为个小零件急得要命,竹背篓解决了大问题。乃至后来兄弟部队通讯不畅,也来竹背篓里找。
因而,名声在外。上至军团长,下至普通战士,都晓得队伍里有个兴国驼子,有个百宝箱样的竹背篓。
红军抵达宝兴后,忙着准备翻越雪山。竹背篓里自然添了些辣椒、盐、烟叶等御寒的物品,足有百把斤重。同志们劝他扔掉些暂且不用之物,他说件件都是宝贝,没准哪天就能用上,都是他长征路上一步一步背过来的,舍不得丢掉。
大雪山海拔4500米,高寒缺氧,气候恶劣,雪花漫天飞舞。大伙都头昏目花,胸闷气短。队伍中不断有人掉队、跌倒,许多战友在身边倒下就再没起来,与雪山融为了一体。兴国驼子表现出惊人的体力与耐力,肩负竹背篓,像峰瘦小的骆驼,“嘎吱、嘎吱”地踩着千年积雪,始终跟随着队伍吃力地往上爬,一步也没落下。
途中,同志们多次要替换他,都被他拒绝。“吭哧、吭哧”喘着粗气说,背在自己肩上他才放心。眼看就要爬到山顶,刮来阵狂风,他一脚踏空,跌倒,雪雾裹挟着他和竹背篓滚下深崖。瞬间便被茫茫白雪所淹没,了无踪影,雪地上只留下副线拐。
翻过雪山,大伙在山脚下为他垒了座衣冠冢。没甚遗物,仅埋下那副线拐。题写墓碑时却被难住了,一时谁也记不起他的大名。
参谋长思忖片刻,抽出把刺刀,在墓碑上刻下红军战士001几个大字,而后,抹了把发红的眼睛,硬是没让眼泪流出来。立即下达刚刚收到的总部电令:全军攻击前进,一路向北!向北!
2019-0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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