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村外的土路走过大约一百米，那里有一个小菜园，菜园挨土路这边，长着一溜茎干与叶片都布满细刺的植物，成为菜园天然的篱笆。春天，篱笆的顶端冒出无数毛茸茸的嫩茎，我忍不住去摘刺杆。小心翼翼地掐下几根，从底部将皮一溜一溜撕掉，然后

将光溜溜的嫩绿色的茎干塞进嘴里，一股淡淡的甜味混杂着微微的涩味，溢满口腔。

那一丛带刺的植物，突然冒出无数淡蓝色的花，一穗一穗，煞是好看。无数蝴蝶和蜜蜂在花间盘旋，栖息。慢慢地，淡蓝色的花瓣都随风飘落，由无数绿色的细颗粒紧紧凑在一起组成的颗粒，在阳光和雨水的滋润下，渐渐膨胀着，成熟着。当绿色颗粒的顶端透出一点淡淡的红，我便情不自禁地咽口水。初夏的暖风微微薰着，艳阳朗朗照着，我的心急急盼着，那绿色的颗粒羞涩得满脸通红，水灵灵的。我便急不可耐地伸出手，将红得最艳、亮得最透的几颗摘下来，迅速塞进嘴里。起初是淡淡的甜，沁人心脾，舒爽透顶，仿佛整个身子都被泡软。接着便渗出一点微微的酸，牙齿略微颤了几下，心思便又被那种纯净的淡淡甜味所俘虏，久久不能自拔。吃够了，便冒着被刺刺痛手掌的危险，将手伸入密密丛丛的茎叶间，使劲掐几穗带回家，让弟弟妹妹分享那份酸中的甜蜜。

有一次，砍柴回来的姐姐，带回了一大把野萢。姐姐说，她砍柴所在的那座山下的溪两边，野萢的枝蔓蓬蓬勃勃，将水流淙淙的山溪严严实实地笼罩起来，站在那里只听见水流的响声，却不见溪水。鲜红色夹杂橙红色的野萢，一穗穗仿佛燃烧着的火把，将寂寞的大山装点得如同天仙。她与伙伴们砍好柴后，顾不得疲倦，涌向野萢。先是每个人摘一大把，坐在地上，恣意地尝，开怀地笑。然后，每人再摘一大把，用随手扯来的藤扎好，插进柴捆的顶部，带回家。

我一直称那种野果为野萢，如今才从电脑里查询到，它有一个洋气的名字——茅莓。

还有一种叫树莓的野萢，一株株长在高高的田坎边，或者山崖上。它的果实比茅莓大，颜色一般为橙红色，形状好像耕牛的奶头，有些地方也叫牛奶萢。牛奶萢水分相对较少，略显干涩，酸味也浓得多。只要看到灌木丛与草丛里有星星点点的橙红色果实，在微风里摇摆，十有八九是树莓。或者攀上山崖，或者拨开灌木丛，来到树莓边，一颗一颗摘下来，放在另一只手的手心里。然后走到一条小溪边，将另一只手的手掌手心相对地盖在盛树莓的那只手掌上，并留出一些指缝，把手没入水里，使劲抖动手臂，让水流冲击手掌中的树莓，不一会儿，手掌心里的树莓便冲洗得干干净净。这时候，再静静坐在溪水边或者田坎上，两个手指捏起一颗树莓，慢慢地塞进嘴里。接着轻轻地咀嚼，顿时满口生津，酸甜漫浸，仿佛腾云驾雾一般，心飘忽着，什么烦恼也没有了。

偶尔在春夏之季去乡村，我就会到处转悠，寻找那甜蜜过童年生活的一丛丛鲜红和一点点橙红的野萢。发现了野萢，心里涌动着无限惊喜；摘到了野萢，心里弥漫着无尽甘甜；吃到了野萢，心里升腾着无数温馨。

有一天夜里，我梦见自己在乡下拥有一个菜园，满山遍野去挖一些茅莓和树莓，密密麻麻地栽植在菜园四周。春天，带刺的篱笆里开满了淡蓝色和白色的小花，清香暗涌，蝶飞蜂舞。夏天，无数的野萢点缀在篱笆上，我痴痴地站在篱笆边，迟钝地摘些野萢，手忙脚乱地往嘴里塞。满头白发的妻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的身后，突然用手在我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吓得我身体倏地一弹。妻子厉声道：“叫你掐点菜，你却还像一个小孩子似的在这里偷偷吃野萢。半个小时了，我还在等你的菜下锅呢！”

2019-0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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