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长得漂亮，高鼻梁大眼睛，三岁就得了一个小名“林妹妹”。她爱臭美也是全村出了名的，从小到大，粗粗的长辫子从没离开过屁股，除了编织各种不同式样的麻花辫，还会买各种花色的发夹和头绳装饰。因为是家中老大，所以新衣服都是做给她的，她穿旧了就给我，我穿旧了再给弟弟，用乡里话说就是接衣服穿。姐姐最得意的也是甩着她的长辫子，穿着新衣服从村头显摆到村尾。我气不过，哭闹着说妈妈偏心，妈妈就骂我：“你要有你姐一半的爱干净和爱惜衣服，我也会给你做新的。”想想也是，我和姐姐一起在山上玩耍，从山坳里的那个沙丘梭上梭下，我裤子的屁股已经梭烂了几条，姐姐的还是干净的。大家一起在田里插秧，我们一下田、一甩秧，就溅起一身泥水，姐姐直到上岸白衬衣还是干干净净的。最不可思议的是，家里干塘，叔叔伯伯和我们一大家子合计十几口人在仅剩一点点水的泥浆里捞鱼虾、摸螺蛳，天气热、蚊子多，一个不小心就自己朝自己脸上一泥浆巴掌，待上岸来，一个个仅剩两只眼睛滴溜溜转，咧嘴笑时，露出的白牙和身上的泥浆格格不入。只有姐姐，捉鱼可以捉到只有扎起裤管的腿上有泥，其余地方一尘不染，而且，她捉的鱼不比任何人少。我纳闷了好多年，未必那翘动的鱼尾巴甩起泥巴来，也是挑人的？

穿新衣服成了爱干净的姐姐的专利，我就越发显得不讲究了。妈妈过年时也有发善心给我做新衣服的时候，但一般我都穿不过三天就会恢复原样。我发现穿新衣服并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除了刚开始穿上时那股子新布料的清香，后期的保养和维护让我苦不堪言。吃菜时要注意溅汤，玩耍时不能坐地，特别是流鼻涕时不能用新衣袖揩。妈妈又骂我：“你姐姐哪怕是旧衣服也可以穿出新衣服的感觉。”有这样挤兑人的吗？我更加委屈。但暗地里一想，姐姐也确实有这个本事，她也有接别人旧衣服的时候啊，表姐不要了的衣服，还打着补丁呢，姐姐穿在身上，照样干干净净。

又漂亮又爱干净的姐姐，因为一根长辫子，因为名字里有个“芳”字，那些年成了村里男孩子争相追逐的“小芳”，每天都有男孩子在我家后山顶上高唱：“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

姐姐天生是有新衣服情结的，毕业后，她执意学了裁缝，在新衣服的穿针引线中，感受那一份美好。也经常利用给别人做衣服剩的布料，东一块西一块地拼凑起来，给家里的弟弟妹妹做新衣服穿。

姐姐终于有一天接我的衣服穿了，不是接，是借。

那是我刚参加工作，教师节时乡教育办组织我们八个女孩子排练舞蹈，在乡政府的制衣厂统一购置了一条高腰裤，衣服是到株洲服装大市场买的当时最流行的五彩斑斓的花衬衣，再配上统一购置的白皮鞋，嚯，八朵金花齐刷刷一出场，刷亮了整个会场。

演出结束后，我穿着这套当时最流行最好看的衣服出现在了姐姐眼前。此时的姐姐已是一个孩子的妈了，但她对新衣服的热爱程度丝毫不减。她看到我这身打扮时，惊呆了，先是对着裤子琢磨了半天，腰上的那根腰带和那个闪亮的钢扣她就差没拽下来了。之后说，我也会做了。然后就把我的衬衣从裤头里拽出来，又放进去，再在一边扎个坨，又解开。把我的衣领竖起、又放下。折腾了一番之后，说：“借我穿一下吧。”我毫不犹豫地把这件新衣服借给了姐姐，哪知她一穿就没脱下来的意思了。后来，她还偷偷地穿着这件花衬衣跑去照相馆，特意拍了这张照片。

看吧，二十多年前的姐姐，没有美颜原汁原味，十足一个美丽的“小芳”辣妈。可喜的是，如今，“小芳”奶奶，风采依旧！

2020-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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