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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炭少年

2022年01月20日 10阅读 来源:株洲日报
前天在阳台上读书,偶尔抬头看到窗前的玉兰树。突然冒出一个怪念头:如果把五一新村的玉兰树砍了,可以烧得一窑好炭。

车溪山高林密,天生是个烧木炭的好地方。

车溪小学面临调皮的车溪,背靠沉稳的樟树坳。樟树坳上灌木丛生,只是峰顶有一棵巍巍的古樟而已。小学是初小,只有一间教室,但是有三个年级的学生在这间教室里上课,一共十五六个人。学生勤工俭学,烧木炭。

烧木炭不是喝蛋汤,有一个蛮复杂的流程。先找个斜坡,挖出一个溜圆的土窑,像木桶,再在窑边开窑门、窑背开烟囱,在窑下方开灶门;然后将砍成长短相近的木柴插进窑中,密不透风,再和泥巴,将木柴覆盖,相当于盖上锅盖;再在灶门点火,烧他个火光冲天,等窑里木柴开始燃烧,灶门便停火。那烟囱开先冒的是白雾,由白转青,由青转黄,由黄转蓝,这时便当机立断封烟囱;再等个三五天,打开窑门,从窑里抽出来的便不是木柴了,而是一根根乌漆巴黑的木炭,爽利,且轻又脆。

烧木炭是个技术活,老师不懂。老师是城里下放来的右派,白白净净的,五谷不分,她只晓得教书。这些事都是学生来做。老师教一年级的小崽子念“aoe”的时候,二年级的“捣蛋鬼”在咬铅笔,演算7+8到底等于几,三年级的“游击队”已经上山挖炭窑了。老师教二年级算术的时候,“游击队”已经下山,摇头晃脑,背那篇永远背不熟的《鸡毛信》,一年级的小崽子们已经鸡飞狗跳上了山,捡柴火。如此轮换往复,过了两个礼拜,老师便收获了几十百把斤木炭,等人来收。

二年级的“捣蛋鬼”通常分配去砍柴,又砍得不齐茬,“游击队”封不了顶,向老师告状。老师不懂行,含糊批评几句,告诫“捣蛋鬼”要认真。“捣蛋鬼”们怀恨在心。“游击队”通常分配去挖窑,一身泥巴糊,回来又不洗手,一边背《鸡毛信》,一边用泥巴手扯头发上的泥巴。老师严厉批评了“游击队”,规定回来上课之前,必须先到溪边洗干净手。这件事让“捣蛋鬼”们心意舒展。一年级的小崽子喜欢烧火,口里念aoe,心里想着早点上山。烧起火来,便忘记了自己的正业,老师不吹三遍哨子,他们舍不得下山。进了教室,都一脸猫胡子。当然,也被勒令去溪边洗脸。

月光上初中的时候,生产队分山。家里分到了长冲的一片山坡。那山坡路远,人迹罕至,坡上长的又都是无用之木,免于刀斧,因而乔木成林。那有什么用?除了烧木炭没有什么用。父亲那时还没平反,在田里做那些他完全不在行的农活。分了山,别浪费,父亲决定去烧木炭。子女都在上学,放假的时候也去帮帮忙,砍柴烧窑出炭。

父亲烧木炭也不里手。要么封窑太迟,打开窑门一看,木柴全部烧化了,剩下一层雪白的灰,前功尽弃;要么封窑太早,抽出来的木炭,上半截轻且脆,下半截沉重,还没有烧透。没有烧透的木炭,车溪称为烟蔸子。烟蔸子烤火的时候冒烟,卖不出。母亲数落说,你看你能做什么事,烧个木炭都净烧出烟蔸子。

为了掌握这门技术,父亲打了手电,深夜走很远的山路,到长冲山坡去守候窑火。等到烟色由黄而蓝之际,封上窑门。后来,果然出了一窑好炭。

父亲一窑一窑地烧,把整片山坡的乔木全部变成了木炭。然后,将木炭分装进箩筐里,一百多斤一担,再一担一担地从长冲挑到皇图岭,换成钱。这些钱,就是子女的学费。

父亲过世已经多年。车溪小学那个女老师也早已没了消息。月光先生,当年的木炭少年,也一头白发了。母亲坐在轮椅里,有时还说起长冲的炭窑。她说炭窑的底灰是最肥的,长冲炭窑破败后,她在窑里点了一粒南瓜籽,秋天去一看,长出一个巨大的南瓜,谷箩都装不下。

2019-0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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