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博物馆到处看,许许多多黑白相片,许许多多年轻生命在简介中戛然收尾。
张子清,着一身长袍,完全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清秀如女子,若是世事安稳,他会是个教书先生吧?却翻山越岭地带兵打仗。负了重伤,红军医院没有麻药甚至没有盐水,涂一点金银花水算是消毒,却一声不吭地忍受着用菜刀动手术,用竹签镊子弹。28岁时,拖着伤病的身子终于去了。我后来去红军医院,看过他治伤的病房,简陋之至,一床一桌一灯。有一股霉味,梁上还有蛛网。其实屋子早年就毁于战火,130多名伤病人员一个不余地遭敌手杀戮。现在的屋子是20世纪60年代翻制的。踩着楼板,有些不敢用力,很叫人担心,会一脚踏空。
伍中豪,富家子弟,北大学生,黄埔四期,毛泽东盛赞的文武全才。25岁饮弹而亡,那时他已是军长,毛泽东为之悲伤得几天不出屋门。
王尔琢,相片上的他,英俊略有些稚气。黄埔一期,红军骁将,指挥军事才能已显卓越,战功非凡。26岁死于叛徒枪下。毛泽东为王尔琢写下了一副挽联:一哭尔琢,二哭尔琢,尔琢今已矣!留却重任谁承受?
一墙壁又一墙壁的黑白相片,一个又一个的名字,念一个名字,心里仍一缩,尽管过去很多很多年了。尽是年轻人,尽是生命在最美丽时的陨落。18岁,20岁,22岁,25岁,30岁……一屋子参观的人沉默着进,沉默着出,没人喧闹。抛了头颅,洒了热血,仍在照片里微笑着,是生命的壮丽与内心的坚定。后来人理应不发一言,低头凭吊。
我没有看完这一屋子的相片,好像怕逢着一个名字,是,我怕逢着那个信上的人,我不想他死,他还有爱人在等他,他们彼此相爱。换了个屋子看,这个屋子是活到最后笑到最后的英雄,其实也不能这样说,后面还有风云等着这些历过最艰险的人,像上次一样,有人熬过,有人熬不过。如果再划分时段,又可以放两个屋子。
出了门,下雨了。这个地方每天都下雨,通常是下午下。我在雨中走着,懒得打伞,淋着雨走在小城里,以前这儿哪是城,尽是山吧。
一路上,我可以暂时忘掉很多相片上的名字,但我忘不了那封信。老想着那个年轻人后来是不是跟爱人见面了,又是不是终于成眷属了。
第二天在黄洋界,抬头又碰到那个写情书的年轻人,避无可避,他在相片里年轻地微笑着。他曾在这里指挥过一场著名的战斗,“黄洋界上炮声隆,报道敌军宵遁”。这次在相片旁清清楚楚地写着,1930年,攻打长沙时牺牲,那一年他还只有25岁。他死在他的爱人读书的城里。
出了黄洋界,又下雨了,很多游人在雨中奔跑,姿态看起来有些惶乱。我站在室内,淋不着雨,却有不知所措的慌乱。
回来后,查询得知,这对恋人在1930年结婚,稍微欣慰一二。可叫人悲伤的是,1931年生子,遗腹子,妻子一个人拖养着一个从没有见过也永远见不到父亲的儿子,一直在家等着丈夫回来,直到1937年才得知丈夫的死讯。
我会一直记得他们的名字,他们是陈毅安、李志强。
2018-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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