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住在江南的小城里。
江南,水向来充足,荡漾起来碧波生漪,与蓝天碧云相映生辉。江南的秋色相对北方展现得慢,秋来得不经意,草木依然蕴足了水分,在秋风里拼命生长。断虹霁雨,秋空如洗,山染如眉,老绿依然。树色从春到秋地绿着,秀美着,伸出手去,一握一大把,像一幅浓墨粗细的山水画。这幅画长着长腿,你走它也走,无论你到哪里,它都跟着,像个小情人,眼里含着笑,笑里是满满的情。“是处红衰翠减,冉冉物华休”“碧云天,黄叶地”,天高云淡,叶子落到地上,默默黄枯,秋,似乎就应该是这样。可是你往树上一看,叶子仍穿着一身绿装,在秋风中悠闲地摇着它们的脑袋,草色连坡,青青地拽着人的眼睛不放。
只不过春天花多,秋天绿多,花开得要羞涩些。譬如菊花,在园子里,路边上,山河边,矮矮的身子,瘦瘦的花瓣,像星星,也能占着一小块地方独自夺目芬芳。譬如桂花,小小的一簇,躲在浓密的树叶中,如果不注意,最易忽略。可是它不想被你忽略,把一阵阵的香送到你鼻子尖,一抬头,于是很惊喜地,它与你对视了,像一对久违的朋友重逢一般,心里好像在说:噢,原来你在这里呀!
沐浴着江南气候的温润,饱览着南方景物的秀丽,南方的人也沾了一身的灵秀。南方的小伙多情,南方的姑娘水灵。尤其女子,仿佛戴望舒笔下的女郎,穿着旗袍,打着油纸伞,在雨巷里款款走来,美丽温柔、娴静婀娜,姿态万千。写出的情诗也是那么温润精致,有名的要数南北明时期的《西洲曲》:“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思念的人在江北,女子想必也是江南之人。“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一个女子在秋日的南塘采莲,莲叶蓬蓬如盖,莲子清清如水,相思的人儿却望不见,望得见的只有远去的飞鸿点点,雁鸣声声。情思曼丽,清俊宛曲,充满着江南女子的典型气质。
但江南秋也有不矜持的时候。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按理秋天的雨水会少许多,即便有雨,也是即来即走,像一个话不投机的熟人,三言两语,说了就走,不会停留。但今年的秋天似乎有点不一样,初秋与中秋也就隔着一层纸的距离,轻轻一碰它就破了。八月底还热得烫人,九月上旬,风渐渐响起来,沉起来,有了丝凉意。到九月中下旬,凉意越浓,雨水也排着队来凑热闹。天空总是飘着几朵灰黑的云,把天空涂成灰色,一不留神,就洒下几点雨。也许到这时候,才真正觉得秋天踱着脚步正从远方霍霍而来。
天气明显冷了,天空也变高远了,秋虫或高或低或宏或细或疾或徐时停时歇的歌声也沉寂了许多。一层秋雨一层凉,不由想起郁达夫笔下故都的秋来,那可是北方的秋!秋毕竟是秋,秋天的绿有了些生与硬,像光滑的石头有了丝丝划痕。也许是从夏天的火热中走来,虽然绿色如画,但这幅画里,有了一种冷峻和空旷。欧阳修在夜晚读书之时,清楚地听到秋声从西南淅沥萧飒然后奔腾而来。当时星皎月明,声从何而来?从树叶之间也。秋之声,秋之气,散落空中,填满了整个秋天。
古人给秋定义,春生秋杀,西风残照,焜黄华叶,无边落木,高鸟黄云,寒蝉老树……辛弃疾看到落叶,想到西风吹起时,“人共青山都瘦”;纳兰性德看到远去的大雁,顿觉“两行斜雁碧天长,晚秋风景倍凄凉”。可是在徐志摩的诗里,却有着其特别的情意。在他的《私语》中,一棵憔悴的秋柳,一条怯懦的秋枝,一片将黄未黄的秋叶,却能私语三秋,将情思情事情语情节轻轻拂落在秋水秋波的秋晕里,这情意在它的枝枝叶叶里流转,风声叶语,让人欲罢不能。
便又想起那首《西洲曲》来:“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秋,何尝不也是让人来爱的呵。
气候变迁,万物兴衰,各有其理,不随人喜怒。倒是人,容易以物喜,以己悲。如果真能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其胸怀与气度,或可以超然物外,如苏子“一蓑烟雨任平生”。秋的悲凉,不过是一种感觉罢了。
2020-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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