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舟往昔

醴陵端午印象中顶重要的是龙舟。

至少要提前一个月，乡里几个撑台面的就相互串通，放出话去，上三洲这帮后生像一山笋一样，百十里河道无人能敌。下三洲张家四兄弟被人誉为”金刚”，当然不甘示弱。托人带信将远在广东打工挣钱的李家两兄弟连劝带哄地请回来，这就有了两条龙舟。

上三洲的龙舟是先年就有的，搁在生产队油榨的大房梁子上，下三洲就要重新做。要做就做一条大船，当舵手的张大爷说话间将上好的杉木献出四、五根来，这可是他老人家作了老板的儿子特意为他备下的十八割的寿材。“就是憋不下这口气，佛争一炉香，人争一口气，不信我们下三洲划不过那群鬼崽子。”

钉龙船要请流水滩的姚木匠，他的斧子壁下来一溜直，几乎不用过刨子。还有南门口的史腻匠，他的腻子鼓捣的船三十年不漏水，船板浸坏了也不散缝。余下就是请李铁匠用上好的铁材打一百斤船钉。临河搭起一个帆布棚子，叮叮当当，十天功夫，一张新船就成型了。窄窄的船身，两头尖尖，中间一根通梢的龙骨，合围在一尺以上，船身每隔一尺左右装一根横梁，算算两边刚好各坐十位划手。船中央支一根桅子，用粗钢丝绕住船头与船尾，加劲一绞，龙首便高高昂起，桅子上挂一面铮亮的铜锣，铜锣下平放一面牛皮木鼓，这是渌江河里标准的大龙舟了。等到五月初三日，姚木匠再将精心雕好的樟木龙头往前端一装，这龙舟就有了十足的生气。

渌江的龙船是不作兴上漆的，原木上就只是足足地透几遍桐油，透出原木的润润的黄颜色来。开赛那天，龙舟前端站一个人，左右甩动着一颗龙珠，中间一个人持大锣锤打到铜锣上再滑到鼓面上，“咣咚，咣咚”这声音的缓急就是龙舟的脚步，一边十个精壮的划手听声音一齐将桨片向碧绿的渌江水中挖下去，船头的艘公脚下一跺，龙头压水，龙腹用力，一跃而前，总在一丈开外，到紧要处，两岸堤上的看倌喉咙喊嘶哑了仍不解劲，手中的油布纸伞在地上一下一下用劲地戳。“啪”一声，伞把脱了，就有了醴陵独有的歇后语：看龙船顿脱伞把子。还有各村看客之间互相赌气的，都一心只愿自己的船划赢，紧要处少了一桨半桨的这一村人便气得破口大骂，又是地方俗语：龙船划不赢，急死岸上人。

不过，今天的龙舟比赛就完全不同了，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虽少了许多激烈的氛围，但照样热闹。

有故事的雄黄酒

龙舟之外，关于端午的印象还有雄黄酒。

到了端午节，就用酒将雄黄泡发了，拿来每个小孩子额头点几点，余下的这雄黄酒大人们照例要喝几杯，也洒一些在房前屋后，说是可以避蛇。姥姥们就着雄黄酒劲就开始讲白蛇和青蛇的故事。与电视剧中的《白蛇传》情节也差相仿佛。末了隔壁的三公公总要过来讲一些更贴近白蛇故事。说得有名有姓有地方，情形也大抵是修练成精的蛇精尾随着黑夜归家的人回家，变化成或美女、或乞丐等各色人等诱人上勾。越往后面讲的故事虚构的成份就越少，写实的成份就越多，最后变成了某某的公公在某一年就在对面的山沟里看见一条头顶生有鸡冠的大蛇，回来后三日便发病死了。一直讲到我们小孩子连屙尿也要大人陪着才肯收场。

收凉茶

端午还有一样习俗就是收凉茶。凉茶是醴陵地方的说法，其实是避暑的草药，当作茶叶使用。

地方的凉茶种类繁多，搭配是随意。但使用最广的不外乎淡竹叶、金银花、海金砂等本土常见的草药；野生的薄荷叶辛辣冰爽，但不是随处可见；水杨柳、夏枯草也比较难找，甘草纯粹是外地进口的，车前草、鱼腥草倒是随处可采。本地出产而又较为出名的是香附子和石纹荆，这两样都只生长在砂砾的岭脊上，越是贫脊之处，药性越强。地方以渌江河岸不远的新阳王坪所产质量最好，除了避暑还可以防止发痧。避痧还有一味好药材就是青木香，生长在田基高堪上，黄色的肉根，味道极苦，可以泡水喝，生嚼就很难。青蒿则是长着丝状的叶子，习惯将嫩叶片撸了来揉成一个小丸，送到咽喉，再就着井边喝一口井水咽下去。

凉茶为何要端午日开始采收，老辈人的说法是这一日采收的凉茶放一年也不会生虫发霉。究其实，也只有过了端午才称得上炎暑热天，才需要用老包壶泡了凉茶来喝。

菖蒲与葛藤

醴陵的端午日还有两样植物要请进门，就是菖蒲与葛藤，这纯粹是避邪的意思。家家户户将新鲜的葛藤弄来，绕着一两支艾叶和菖蒲插在大门上。

这是个很有些来历的传说，传统的说法是菖蒲似剑，艾叶似鞭，能将邪恶秽气镇住，保一宅平安。虽是一种唯心的愿望，却至今流行。小城镇里，端午前一周就有人将菖蒲与葛藤摆在集上，跟萝卜、白菜一堆儿地叫卖。我印象中却要走十数里路到大山深处才找得到，特别是似剑的菖蒲，只生长在有流水淌着的石隙里，并不需要泥土，而且水必清澈，水一浊他就死了。全艾却长在大路边上，长的足有一个人身高那么长。

一年之中，端午算是最为亲近大自然的节日了。

2020-06-23

00:00:00:0154587202醴陵端午印象侧记

姚武飞/enpproperty-->2020-0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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