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七伯伯来我家做上门功夫,打稻机和风车完成后,剩下的木板顺便做了个箱子,箱子的盖子从最上面打开,中间一个圆形的孔。为了谁在箱子上写字,大家推脱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七伯伯拿着毛笔在箱子的正中间写上了“雪糕”两个字。就这样,弟弟成为卖雪糕的一员。
夏天,最羡慕的就是卖雪糕的了。当我们在田中,脸朝黄土背朝天,累得汗流浃背时,他们开心地骑行在乡间小路上,一路摇铃一路喊“雪糕、雪糕、牛奶雪糕”!那简直就是天籁之音。妈妈的裤头处,总会缝一个小口袋,有时候出门干农活之前,也会在里面塞上一块或几毛的零钱,这钱就是用来买雪糕给我们吃的。热得唇干舌燥的时候,来一支雪糕,沁凉、沁甜,沁得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是舒爽的。但很多时候,我们是弯着腰低着头,对相邻稻田中吃雪糕的装作熟视无睹,实际上暗暗地吞了无数的口水。
假如有一天,我家也有个卖雪糕的,那该多好啊!
妈妈在雪糕箱子里垫上几层毛巾,用牛皮绑带绑在那辆二八自行车的后座,弟弟车铃一摇,小脚一斜跨,踩着三脚架(个子太矮,不能骑到坐凳上),我们夏天的愿望就实现了。
弟弟先去龙头铺老街的冰棒厂批发雪糕,一次批二十支,进价一毛,卖两毛,一箱就可以赚两块钱。装好雪糕后,瘦小的弟弟就只能推着自行车走了,一边走一边喊“雪糕、雪糕、牛奶雪糕”。双抢季节,推销雪糕是必须走田埂小道的。听到有人喊:“细伢子,买雪糕。”弟弟就支好自行车,踮起脚尖,打开箱盖,“要几支”?然后按数拿着雪糕跑到田中或田基边上送雪糕。其他卖雪糕的都比弟弟大,一般是走到田埂边上等待买家来拿。弟弟勤快,总是屁颠屁颠拿着雪糕跑到田中,一个一个送。他说,没有凉鞋磕得脚板痛,踩在柔软润滑的水田里倍儿舒服。这买雪糕的人也喜欢扎堆。有时候,弟弟推着车喊了一条垅,田里的人都弯腰低头只顾着忙活,一支雪糕都没卖出去。有时候,这丘田里的买了,上下丘的都纷纷停下来喊“送雪糕来”。
我在田中干活时,最盼望的就是弟弟推着雪糕箱出现了。低头干活时,就侧耳倾听,山那边是否传来他稚嫩的“雪糕、雪糕、牛奶雪糕”的声音。借着直起身子偷懒的机会,眼睛就在垅上垅下四处搜索那个个子比雪糕箱子还矮一截的身影。弟弟来了,我们全家一骨碌从田中上岸,骄傲地吆喝弟弟:“拿融的拿融的!”妈妈帮弟弟从雪糕箱中翻找出融化得比较多的,卖相不好的,递给我们。我们双手捧着雪糕,高兴着,因为我家吃雪糕不要钱,小心翼翼着,因为害怕那软绵绵快融化的雪糕掉到地上。快融的雪糕总是比硬邦邦的雪糕吃得快些,吃完,我会继续踮起脚尖往弟弟的雪糕箱子里瞧。妈妈就“啪”地打掉我的手,吩咐弟弟赶快走:“还有快融的就便宜点卖!”
弟弟推着车子走远了,我的心也跟着去了。如果能让我一次把雪糕吃个饱就好了。
没想到,这一天真的来了。那天一大早,弟弟就迎着太阳出门了。哪知,刚到半上午,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大雨“哗哗哗”倾盆而下。我们倏忽间浑身透湿,从田里撒腿就往家跑。妈妈一直站在屋檐下翘首望着通往村外的路,嘴里念叨着:“这不晓得他去了哪里?总该躲躲雨吧?”
弟弟回来了,带着一身的雨水和满箱的雪糕,乐呵呵地说:“快来吃雪糕,不然会融掉。”那是我今生吃雪糕吃得最畅快淋漓的一次,吃了一支又一支,只吃得牙齿和舌头打囫囵,嘴巴不住地往外呵气,双手捧住下巴,一个劲地用手去揉冻坏的脸颊,乐不可支。妈妈吃着吃着却“吧嗒吧嗒”直掉泪:“卖了好多天的雪糕,一次全赔了。”
天晴了,九岁的弟弟又推出了那辆二八的大架自行车,载着雪糕箱,踩着三脚架,出门了。
2020-0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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