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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那个“暴君”

2022年01月20日 10阅读 来源:株洲日报
释然

也许是应了那句“清明时节雨纷纷”的诗句,在我们上山的时候,天空又下起了小雨。雨丝细小得都看不见线条,但视线一片模糊,只一会,没带伞的我们头发就湿漉漉的了。

在山坡坳里的一个水泥墓前,我们停了下来。放鞭炮、插灯笼、燃香烛、烧纸钱,对着坟前倒上一杯酒,然后跪地拜三拜。

春天的绿草散发着清香,这只有在你低下头接近大地时,才能闻得更为清晰。一棵苦楝树上的鸟雀在忽高忽低地边翘尾巴边叽喳叫。抬头的一瞬,刘海打湿了眉睫,也润了眼眶。

已经连续七年了,每年的清明我们都会如此虔诚地有条不紊地进行叩拜,进行怀念,以此感恩那个与我们毫无血缘关系的他。

他是一个暴君,在我十岁那年,走进了我们家。从此,火爆日子来临。

家里再穷再苦,我们三姊妹,平日里个个都是妈妈手心里的宝。暴君来了,他可不管大宝小宝,统统都是一根草。厉声责骂是轻的,重则拳脚对付。

一次弟弟挑水,九岁的男孩,个子还没水缸高,踮起脚尖倒水时,因为桶沿没挨上缸边,水倒了一地,暴君二话不说,就是一顿拳脚。我和姐姐或因为猪菜寻少了或因为柴砍得不够,也没少挨他的揍。暴君对人这样,对动物也毫不手软。一次猪圈里的猪跑出来了,一家人围追堵截,忙到半夜,饭都没吃,还有一只狂奔在后山亡命天涯。暴君返身回家,操起一把耙头,追到后山,对着猪崽子的屁股就是一耙头,可怜的猪崽子痛得“嗷嗷”大叫,被他赶回了家。暴君还对物品施暴,一发脾气,桌子椅子扫把撮箕,一顿“乒乒乓乓”,事后,打扫那狼藉一地的战场的永远不是他。暴一次家里就多一些缺胳膊少腿的物件。暴君暴得最厉害的一次也是在清明节,母亲买了香烛让我们上山,给自己的父亲磕头。暴君摔光了家里所有能摔的东西,还搬来了他娘家的救兵,一定要我们给个说法。那次,暴君说什么也不准我们再去祭拜父亲。我们吓得缩成一团,从此不敢再提此事。

我们曾发誓,一旦离开那个有暴君的家,就再也不回去了;也曾发誓,等暴君老了,我们要打回来;甚至想过,等暴君奄奄一息,断不了气时,我们要一句话把他气死。

但是,没有,暴君越老,我们越不忍怪罪他。嫁出门的女回娘家,进门会要先喊他;逢年过节买礼物会要先给他挑;他的生日,不管远近,齐刷刷全回了家。红包不给老娘,都塞给他。

我们居然集体忘了他的暴,只记得他的好。记得每个学期开学,我们楼梯一样排在暴君面前,等待着他发学费;记得夏夜里,边数星星边乘凉时,暴君给我们讲的故事、顺口溜、赞床词;记得搞双抢时,暴君挑谷子一层汗水一层盐水的背影;记得建房子时,暴君趁着月色,抡起一字锄使劲撅地基;记得,我们上学路上,有邻村的大孩子横站在路中间,要我们交出口袋里的金桔子时,暴君赶来了,不发一言就把他们吓得鸟兽散;记得,暴君养了两口鱼塘,为争承包权,与人大干一架,得胜后,只要家里来了客人,他就背着个鱼罩往池塘跑;记得暴君让我的侄儿骑着满地爬,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喊那个跟他没半点血缘关系的孩子叫爱孙;记得暴君嫁女娶儿媳妇时,在别人的故意夸赞下,高昂着头,一脸的骄傲。

暴君不知何时开始不暴了,脾气明显减小,不再打人,也不再砸东西,似乎他从来就没暴过一样,人前人后总说他搭帮几个崽女,个个孝顺。遇上我们夫妻争吵,暴君从不问缘由,女儿女婿吵架就是女婿的错,儿子媳妇吵架就是媳妇的错,就像他曾经认为所有的错都在我们,他自己没一点错一样。

时光总是最残酷的,暴君刚过几年好日子,就突然心肌梗塞了。他没能熬过那个寒冷的冬至,就躺到了这座山上。那一刻,唯一不后悔的是,不管他暴与不暴,我们都一直恭敬如初。

天空还在下着雨,路上有点泥泞,我们望了望远处的山崖,那个还有点冒着香烛烟的地方,又一次怀念起了那个暴君,我喊了近三十年的爸爸。

2020-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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