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最前面的,一般是伙夫,他用一根缠着红纸片的棍子挑着一对贴着大红双喜的灯笼,飘忽忽的,像是在演戏,总是很开心的样子;跟在他后面的是媒人,不管是媒人公还是媒人婆,都穿得干净利落,薄薄的嘴皮子挑着讨好所有人的笑;走在他们后面的,是一个吊儿郎当的小伙子,身上带着很多炮仗、鞭炮,一路打来,看到我们小孩子,就故意东扔一个西扔一个,把我们撵来撵去。这三个人远远地走在队伍的前面,碰上他们,虽然得不到什么好处,往往还要被嘲笑、捉弄一番,但还是觉得很开心,他们总是那么热情、健谈,从他们那儿,我们可以问到后面新娘好多事,虽然这三个人精说话总是真真假假说说笑笑的。就像一台戏,前面的打八仙是必不可少的。
“哪一个是新娘?”眼看他们要走了,我们赶紧问。
“今天还怕找不到新娘?”
“今天这个新娘可大方了,你们慢慢拦,东西多着呢。”
“今天新娘是有记号的,你们自己找吧。”
眼看后面新娘的队伍就要跟上来了,他们三个边说边走。就是这样,那个打炮仗的二百五,还要扔一个炮仗到我们中间,把我们炸得像一朵水花四处乱窜。
当胆小跑得远远的小伙伴们折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人爬到路边的一棵大枫树上,像一粒蝉粘在树杈上,横好了竹竿。
迎亲的队伍到了。
“唱歌,唱歌。”我们叫。
走在前面挑着被子、抬着红漆家具的队伍停了下来;吹拉弹唱的停了下来;金童玉女停了下来;然后,新娘和她的伴娘们好像很吃惊的样子,也在竹竿前停了下来。
“唱歌,唱歌。”我们像一群猴子一样起劲地叫,男孩子上蹿下跳,东摸西摸,女孩子则在竹竿下挤成一堆,拦在穿得花花绿绿、走得仔仔细细的新娘和她的伴娘们面前。
“你们应该叫新娘子唱歌,怎么把我们都拦下了。”有一个女的这样说道。
我们知道,这个说话的一定不是新娘子。新娘子今天是不轻易多说一句话的。
“唱歌,唱歌。”
“小崽子,那你们把新娘子找出来,要不,听不到歌,也吃不到喜糖。”还是那个女的多嘴,其他女的都在一旁抿嘴笑着,个个都有点像是新娘子。
“她就是新娘子。”我们差不多是异口同声地指着一个微微低着头的女孩叫道。
“哈——”整个迎亲队伍发出一阵大笑。我们知道,我们找对了。
“这些小惠子,鬼精着呢。”有人说。我们也说不出为什么,十次有九次,我们都很准确地把新娘子从一堆花花绿绿的女孩子中找出来。
新娘子头低得更低了,脸也更红了。
“唱歌,唱歌。”
我们知道,新娘子今天照例是不会唱歌的,不管她唱得好不好,实在推不过,她就会让她最要好的姐妹们为我们唱歌。这一次,新娘子就叫那个老爱说话的女孩子为我们唱了一首歌。
“唱歌,唱歌。”我们树上的同伴还是横着竹竿不拿起来。
新娘和她的同伴们知道,光唱歌也是不行的,唱了一个又一个歌,唱够了,唱热闹了,最后,还是要新娘子亲自拿出钥匙,打开红漆大柜的门,拿出红枣、花生、喜糖,还有柚子,竹竿才会拿起来,树上的才会唰地溜下来。
“走咧——”弹唱的一边大声叫着,一边用死力吹拉敲打着,好像对我们的表现,对新娘的表现,都很满意。
我们一边吃着喜糖喜果,一边看着迎亲队伍拉成长长的队伍向岭上走去,曲曲折折的,不一会儿就翻过岭背不见了。大家也三三两两、歪歪斜斜地坐在岭上,好像接下来不知怎么办才好。所以,大家就看着几个话多的在那儿斗嘴。好像每次这种时候,他们的话就特别多,特别亮。
“新娘子今天可真漂亮。”秀玲说。
“漂亮个屁,脸红得像猴子屁股,声音细得像老鼠,还漂亮——”大陆说。
“秀丽今天穿得这么好看,一定是想做新娘子了。”秀玲又说。
“你才想做新娘子呢,看你刚才看人的样子,走路的样子。”秀丽说,“就是说话的样子,不像。”
“那谁是新郎啊?”大陆说。
“你啊。”秀玲说。
“有两个新娘啊,应该还有一个新郎呀?”建成说。
“谁说话谁就是。”
大家一起说。
这一天,大家有了小小的收获和快乐,也就有了小小的兴奋。但因为是小小的,所以,也就有了一点小小的失落。如果,那新娘要是娶进我们村,那就要美得多了。除了拦新娘,还可以闹洞房,吃喜酒,还有,慢慢就可以和那个红脸的新娘子熟了,然后,叫她的名字。
2019-0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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