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食物丰富,食客已普遍出现审美疲劳,可是腊肉一上桌,总能刺激大家逐渐衰弱的食欲。正月里,这道有争议的菜最容易告罄。当金黄的腊肉出现在六月,许多人的惊喜,不亚于冰淇淋带来的快感。冰箱的好处,使我们的诸多嗜好,不再囿于季节的局限,腊肉当属第一显著之物。从前,腊肉能吃到插早稻田,已是不易。而且,经过了梅雨季节,食物多因回潮而起霉变质,唯有少数山里人家,因为四时柴火不断而例外。起霉的腊肉,无论怎样的冲洗,那种涩味都无法除掉,茶陵人叫“袭喉”。
上世纪80年代的一天,同事陈运娇老师请客。高规格的十二碗,皆是好菜,色香味俱全。陈老师的爱人是厨师,自然烧得一手好菜。具体什么菜,其他的都忘了,唯有那道黄灿灿的腊肉,历经三十几年而犹在昨天。腊肉的刀法挺讲究,约莫五指长,三指宽,齐刷刷码放在碗里。肉皆为五花肉,肥瘦相间,纹路有序。咬一口,肥肉的润滑与瘦肉的嚼头相互交织,香味浓郁,似乎可以俘虏味觉,秒杀其他菜肴。记得那次腊肉的烹饪极其简单,肉切好盛放在碗里,用锅清蒸,然后直接上桌,不放任何佐料。许多时候,简单即好。
腊肉的优劣,关键在于食材。一是用五花肉,二是熏制得当。二者缺一不可,而后者尤为重要。有些腊肉,边洗边掉渣,这种肉,神仙也做不成美食。原因何在,急火所致。熏制腊肉,宜用暗火,若一定用明火,则必须控制火与肉的距离。怎么掌控火候,把握距离,一个原则,不能使肉因热而掉油。许多人急功近利,恨不得一个晚上将肉熏制好。火焰呼呼,肉立时油光可鉴,四面焦黄,煞是诱人。准确地说,此非腊肉,貌似烤肉。肉质疏松,没有嚼头,顶多算是准腊肉。腊肉的熏制,重在一个熏字。既是熏,主角则是烟。什么柴,也有点讲究,松树油脂重,味大,不行。朽木有腐败气,使不得。异味较重的柴火,也不宜。山民最常用来熏肉的,是茶树与茶壳——不是茶叶树,而是那种茶籽能榨油的茶树。火面上倒入茶壳,火在茶壳的怀抱里慢慢孕育,繁衍茶香,渗入肉中,其味胜过茶油的烹制。冬日,一家人聚拢火塘边,取暖,唠家常,喝芝麻茶。火光映红一家老小的脸庞,也不时映照着挂在高处的腊肉。睡前,火是不能灭的,也不能亮着,用柴灰将火种团住,再用左脚踏上两脚,以示火神已至,安全无恙。此时虽不见火,温度尚在,火塘上的腊肉,需要这种不间断的“保温”。
商店老板老二,是熏制腊肉的“高手”。所谓高手,就是心到,手到。不只是熏制腊肉,无论做什么,老二用他的勤快与细心,给人们不断制造着惊奇。熏制前,老二搭架子,找柴火,寻茶壳,准备工作有条不紊。生火后,老二白天观肉,看火,添茶壳,晚上封火,清理杂物,防止意外火情。为什么要观肉?熏制间各处的火力强弱不一,肉也要适当换一换位置,以免受“力”不均。人说老二熏腊肉,好像产妇坐月子,小心谨慎,比喻到点子上。如此精心制作的产品,自然质地上乘,人见人爱。九个字概括下:成色好,肉质紧,口感佳。一个周末,我宿校,老二请我吃腊肉,我一听,连声叫好。老二将腊肉切成小块,比小炒肉大不了多少。也不清蒸,稍微将腊肉炒几下,待肉中的油刚爆出,便下水焖,配之以蒜苗。空气中荡漾着腊肉与蒜苗的因子,香味阵阵袭来,食欲顿开。喝一口酒,嚼一块腊肉,觉得天下所谓山珍海味,皆不过如此。
熏制好的腊肉,一层烟墨子包裹着,动之,满是油污。不要紧,聪明人自有良策。用温淘米水洗之,则烟墨子尽脱,露出馋人的棕黄。太阳下晒敛下水分,或者风干之后,即可切成四五寸一段,用保鲜袋装了,放入冰箱。与腊肉同时熏制的,还有诸多的美味。腊耳朵,腊舌子,腊面皮肉,腊大肠,腊猪脚,腊鱼,腊牛肉,也有腊猪肝腊猪肺的,皆是下酒的佳肴。山里人家宰了年猪,少有卖出,基本上挂在厨屋的楼板下,年头吃到年尾。原因在于地处偏远,难得赶一趟集。即使上了集市,买了鱼肉,步行四五十里地甚或更远,回到家里,鱼肉已然散发异味。这样,腊制品就成了肉类的主力军。
有些外地人,开始并不认同这充满烟火味的菜肴,时间久了,慢慢被同化。茶陵土著,鲜有不爱上这道浓郁地方特色的美食的。
2019-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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