株洲故事
摊子摆在巷子的中途,两块旧门板,三条木凳,架起便是。货是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盐油酱醋茶都不缺,还有海带、黄花菜、香菇之类的干货,也有薯丝、薯片、黑豆子、白麻子这些土货,老花镜、牛皮带、电蚊拍这些用品则占据了起头大约三分之一的位置。木板下面是塑料袋、蛇皮袋、麻布袋,鼓鼓囊囊的,不知装些啥。货色多,摆得杂乱,零零碎碎拥拥挤挤又热热闹闹的样子。
巷子是出入乡场的一条主人行道,约六十米长,行不得车子,还有些弯曲,骑摩托过身要睁大了眼睛、离不得刹车。人很稠密,尤其是三、六、九逢场的日子。也就二十几年的时日,水泥筑就的路面让各种各样的鞋底摩擦得油光光,两边的墙面上无处不是广告纸以及油烟熏炙留下的陈迹。
摊主是个妇人,上了年纪,密匝匝一脑灰黑头发束拢扎于脑后,脸上无赘肉,与田土一样颜色的皮肤撑得紧紧的,皱纹却深刻,上头的松爽少弯曲,到嘴角及下巴处,就细碎杂乱了,一双眼睛清亮无杂质,能生生地盯人,移开了,又滴溜溜转。她坐在一张水红色的塑料凳子上,头左摇右摆,注意着进场出场的人。凳子无靠背,精瘦的腰背无须依靠,天生笔直。有人来到摊前放慢了脚步,她便起身问:“要点什么?”有的停住,俯下身翻找起要买的东西来;有的目不斜视;有的干脆剜她一眼,意思是叫什么叫。人家的不感兴趣或是傲慢,她都做出无视的样子,不管心里如何不满。
一些老人喜欢在她那逗留、翻找,挑合适中意的东西,东一句西一句地扯谈起来,话题无非是年龄、身体、老伴、子女等等。买的卖的,闲话扯起来竟没个头尾。一回生,二回熟,下次来,便是回头客了。这些老人要走了一双厚棉袜,一顶呢帽,一根拐杖,一斤绿茶;或是一副老花镜,一根挖耳勺,一只挠痒的小竹耙;或是回去哄孙子孙女的一串佛珠,一只橡胶小兔子,一只吹口气就呜呜叫的半边鹅黄半边水红的小囗哨。
摊子一点都不起眼,就如老妇人本身的模样一样,却能招来那些俊姑娘俏媳妇。“阿婆,来斤黄蜡薯片。”“阿婆,半斤南瓜子,炒熟的。”“阿婆,我要兰花根,还要大花片。”老人手脚够快够麻利了,这些妹子总嫌慢,性急的在摊子下跺起了脚底。她便冲她一笑,露出雪白整齐的一口好牙,心里却骂:“好吃货!”媳妇们则老记得她的干菜。什么干大头菜、干菜芯、干豆角、干香椿,见着就要。老人经常保证“不嫩不香不好吃拿回来”,老人心想,若真拿回来了,就是让我两个儿媳献丑了,全是她俩晒的焙的。
有些不敢大声叫,在她耳根子边问:“有酸菜吗?晒干的。”她却大嗓门答:“有啊。”从摊底下搜出一只黑塑料袋来,扯一把出来,凑到人家鼻底下:“香不?用手摸摸,看粘不粘手,这是糖哩!”甩到台秤上称:“怕什么丑?酸男辣女。”边说边瞄人家似乎真要耸起来的肚子。真正害羞得让她瞄得脸都红了。
有土郎中给病人开单方,纸上赫然写有海金沙、车前草、无根草、野艾叶之类的草药,接了单子的人却苦笑:“方是开了,到哪里去找!”开方的人就说:“乡场那个巷子里有个摆摊的老婆子,找她去。”当然都能满了意。建新房竖大门要“过斗”,所需的五彩线、铜钱、旧历书、毛笔、条墨、石砚,她都有。
守摊人生意好时,忘了时间;生意淡时,也不寂寞。对面就是水果店、鞋店、成衣店,右边还有米店、种子店、家电维修店。左边还有一溜各摆一张小方桌,给人算命、占卜、看相、查八字、择日子的,这些人要么头上光光敞敞,要么下巴上长须飘飘。没事的时候,她就问:“看看我黄泥齐到什么地方了?”边说边指着自己的脖子、鼻子、额角、头顶。那个带几分仙气的人说:“守摊人阎王不要!”
2021-0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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