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父亲在外工作。他是个文化人,每年过年在分派我们五姐弟压岁钱时要求是这样的:初一早上起得早的先得,因为他说一年当中第一天起得早,就意味着一年都起得早,一日之计在于晨。第二个要求是起床后,一定要走到他们跟前大声地喊:“拜年啰!”然后说一两句吉利的话,因为父亲认为他们辛苦一年,就盼着孩子们的成长,作孩子的要感恩,同时也让他们在新的一年博个好彩头。当然我们是非常乐意的,因为那两三块钱的压岁钱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已是巨款了。
早餐后,开始给住在附近的两个叔叔家拜年了,但规矩还是不能乱的,如谁家先走动,先去谁家都有规矩的。父亲最长,所以两位叔叔家的孩子必须先来跟我父母拜年,然后我们才会出动,先去大叔家,再去小叔家,即使需绕道也不能打乱顺序的。初一的中午,孩子们铁定是在我家吃饭,谁叫父亲最长呢?这也说明了权利与义务是对等的。
下午,我们三家孩子十几个人开始了浩浩荡荡地拜年之旅。先是去邻村的伯父家,伯父读过私塾,学的是算账,如同现在的会计学吧,从他每年招待我们的餐桌上就能知晓他的专业。伯母是个典型的贤淑型女人,我们去了,她只是默默地泡茶、摆点心,极少开口说话。因此,我们小时候去伯父家老感觉冷清,不是很受欢迎,记得有一年大姐她们造反,说不去伯父家拜年,可三家父母知道后,那是定然不依的!只是后来父亲三兄弟进言他们的兄长,菜的分量要炒足点。以后也许是菜的分量足了,也许是我们年龄越大越懂事些了,反正每年初一下午都会去伯父家拜年。
初二,就是浩浩荡荡开往姑姑家。姑姑家距离较远,如遇天气晴朗,那一路就健步如飞、欢声笑语,如遇久雨未晴,或正在雨中,那这一路去就有征程艰难之感,因为那年代乡下的小路泥泞不堪、坑洼不平。但不管怎样,到了姑姑家就会有幸福感的,因为姑姑是个热情开朗的女人,她一见到我们,就会张开双臂,拥抱我们,然后热热闹闹地张罗点心、做满满一大桌子菜。
中饭过后,我们照例是嚷着要回家,姑姑也照例是极尽挽留之能事,藏我们的物品,如衣服、伞之类,或者拖着进屋要求我们坐着,而姑父则说:“你们是来拜年的,没有拜怎么能走?”我们知道那还需等上几个小时,因为姑姑要收拾好碗筷,姑父要饭后一袋烟,然后他们整理好衣服,再慢慢腾腾地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喊:“来拜年!”这时,我们十几个人从大到小,自觉地依次排开,一一拱手作揖“拜年了”。
姑父笑意盈盈地时而拱着手,时而从身旁的盆子里抓一把糖粒子给孩子们,并照旧来一句“要认真学习啊”!姑姑则坐在旁边,脸上像绽放的鲜花,幸福地望着兄弟们的这群孩子,又长大了一岁。
我那时一直不明白,明明姑姑每年会极力挽留的,我们姊妹兄弟做好了留宿的准备,为什么中餐后和傍晚这段时间姐姐们却总闹着要走,我可是不想走的,因为姑姑家每年晚餐那几大盆的腊菜,我可惦记了一年啊!
初三回家后,我们三大家的孩子们就分开行动,去各自的舅舅家。我舅舅、舅妈都是实诚之人,我们姐弟去了,他们不会有什么多话,但他们每年都会在我们去的当天,现场宰杀一只肥大的母鸡,然后剁成很大一块,炒一盆鲜美的鸡肉给我们吃。我到现在还常常回味舅舅炒的让口齿长久留香的大块鸡肉,可惜舅舅如今八十高龄,已做不来了。
然后,就拉开了邻居家孩子们互相走动的高潮,我们在哥哥姐姐们的带领下,一家家进,孩子们滚雪球样越来越多,然后排成长龙走在田间小道上,给每家长辈拜年,大人们都会喜笑颜开地出来迎接。我们最大的收获是每个人口袋里塞满了不同品种的糖粒子,拜完年后定会找个空地坐下来,比谁得的糖粒子最多,哪家给的糖粒子最好吃。
孩子们拜完年后,大人们开始走动。父亲是一定要等到叔叔们来跟他拜年后,才会去叔叔家的,至于去伯父、姑姑、舅舅家是要等到农历十五后的。他们每次出门前,准备工作要做很久,如带什么礼品,挑选装好;还要洗澡换衣,他们只有这正式出访的日子,才会舍得穿新一点的衣服,鞋子也会只有在这样的日子擦干净的。父亲三兄弟、母亲三妯娌同时出门的日子,无疑是我们十几姊妹兄弟最逍遥快活的日子,我们终于有一天一晚当家做主的自由感、豪迈感。
再就是父母邀请他们同辈来家里做客。父亲常走动的五兄妹夫妇,舅舅、舅妈,大姐、二姐嫁出后的公公婆婆,甚至嫁出去的堂姐们的公公婆婆,二十多个大人齐聚我家,甚是热闹,让那破旧的屋子里拥挤不堪。每年为了做好这隆重的接待工作,母亲前几天就会交代我们,要懂礼貌,来客要打招呼,要搬凳泡茶;要懂规矩,不能上桌吃饭,不要随意抓零食;要懂孝道,晚上要帮他们打洗脚水,早上要打洗脸水……
如此,热热闹闹的年就结束了。
2021-02-10
00:00:00:0153453602那些“年”那些事
周慧文/enpproperty-->2021-0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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