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车上，无意中看到窗外有一位满脸皱纹的老太婆，一个人，坐在屋前一个木制的椅子上，靠着矮矮的背椅，身后是晒着的旧棉絮。她神态安详，眼神宁静，在安静地享受着她的晚年，享受着冬日阳光。

她穿着黑色的大棉袄，戴着深色的圆顶棉帽，一双似乎是自己缝制的白底纳针鞋，鞋面是深灰色的棉麻布。现在，在城里能够看到手工的布鞋真是好难啊！

车子很快驶过去了，我甚至都来不及拿出手机拍下来。只隐约记得她淡定的表情：不热烈，不落寞，就那么淡淡若水。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几乎有快哭出来的感觉。

很多年之前，一直觉得，能够安心满足在屋前晒着太阳叼着烟卷的老人，一定是快乐的，因为这一辈子，爱过，恨过，哭过，笑过！

当一切精彩过后，必然是回归平静，回归平凡！

我的外婆，就是如此。记得她穿着黑色的金丝绒褂子，右边襟门一直到领口都是精致的盘扣，头上呢，戴着一个方角的黑色丝绒帽子。每到阳光满泻的日子，她就提着铜管烟壶，长长的烟颈，里面有过滤的烟水，她会迈着颤颤巍巍的三寸金莲，去找隔壁的老太太一起，在屋门前一人搬一把红色土漆的小靠背椅子晒太阳，装一撮烟丝在烟锅里，用洋火点燃了，慢慢舒畅地吸着，有“呼啦啦”的烟水声在烟袋小铜壶里响着，煞是好听。

隔壁老太太没有烟壶，她总是用小小的裁成长方形的白纸，自己卷烟抽。暖暖的日光下，她把纸放在膝盖上，包一点烟丝，细细卷成了一个小喇叭，用手搓得紧紧的，一边是广口，把纸轻轻包拢了，一边是细口，留一个微小的出烟口。然后，慢条斯理地点燃了，深吸一口，又极其享受地把那一嘴烟儿慢慢悠悠吐出来。

我在旁边玩着玩着，就被两个老太太的神情吸引着。她们低头絮絮叨叨说着我听不清的话，又一起咧着掉了牙的嘴笑着，有时候，两个人也会换着烟抽。

外婆卷着烟卷时，偶尔还要我帮忙说：“妹子，来帮外婆卷烟，要卷紧一点啊！”于是我屁颠屁颠地去了，很起劲的为外婆卷着，卷得多了，居然也能卷得很紧了。那隔壁的老太太，会接过外婆的铜烟壶，“呼啦啦”吸着，响声很大。

很多年之后，每到阳光灿烂的冬日，我就总会想起外婆卷烟的样子，很满足的小快乐，还有，那烟吐出来时的享受劲！

时至今日，我依然会觉得，在年老之后，能够轻轻松松搬一把椅子，在堂前叼着烟卷温暖地晒着太阳，是一种幸福的事。

可不知为何，那日看到老太太一个人不喜不悲地晒着寂寥的太阳，却有那么强烈的痛楚！

这样的年代，能够安详地坐在屋前晒着太阳的老太太已经不多了。离婚那么多，癌症那么多，到最后，孤孤单单的老人，总是那么多。

我身边的闺密，单着的有很多，都是经历了伤痛之后选择不再相信感情。一个人觉得逍遥自在的同时，偶尔也会谈论：“等我们老了，该怎么办？”

是啊，一个人，老了，该怎么办？其实，没有谁愿意去敬老院的。

还是希望，在这样纷纷攘攘的岁月里，能够遇到一个心疼自己的人，一起抹掉岁月的枯燥，一起相伴到老。

人生啊，就像外婆手里的烟卷，细细紧紧完整地卷了，然后，像花火一样燃尽，最后不过是变成了那一缕缕轻烟而已。

当老了，能够和自己相伴了半辈子的人，一起在堂前卷着烟，唠唠叨叨聊着细碎的过去的话题，然后点燃了，像尘烟一般吹散过往的喜忧哀乐，那些经年不易，随烟而散，然后，枯老的肩膀还能够相互依靠着，该是怎样的幸福！

2018-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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