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副驾驶室上坐着的不是它期待着的。在它趴上来看到的那一秒就注定了它的失望，只见那双刚还兴奋不已，狂喜的眼神就在那一秒暗淡下来，继而悻悻地把双脚收下去，慢慢地走开了。我也得以能开车门下去。

我和弟弟收拾家里的物件，先是到菜土里把能带走的蔬菜掐的掐，摘的摘，剁的剁。老狗尽管失望，可能是孤独得太久了，好不容易这个家有了丝活气，它也忙碌起来，紧贴着我们来往于菜土，坪里；然后我们收拾着厨房、房间的柜子里，把还能吃的整理打包带走，把过期的、走味的、不新鲜的清理丢弃，这时老狗在我们身后盯着，每当我们丢弃一件物品在垃圾袋时，它都要先吠一下，再凑近去嗅嗅。奇怪的是：尽管有些物品它能吃，如阉制的却走了点味的肉，可它只是嗅嗅，却不曾吃。要知道它的主人已有将近半个月没在家里了，也就意味着它应该是没主食吃的啊，即使有也可能是饱一顿，饥一顿的。

收拾完物品，我和弟弟准备返程，在我们把一袋袋蔬菜、物品提上车时，老狗跟随身后，一趟又一趟地来回跑着。在弟弟把那厚重的老家大门关上时，老狗站在他身后眼巴巴地仰望着，它知道这个家又得归于寂静，它也只能独守空屋了。我们上车，关上车门那一瞬，它恐怕是更强烈地感到了：离别又到了！它又一次紧盯着车狂吠着，然后随着车的发动、前移，它吠着、跑着……

回到渌口，老妈见到我们的第一句话就是：“看到狗了吗？”“看到了，在家。”“很瘦了吧？”“嗯。”“哎，可怜！这只狗从不乱吃东西的，它也不会到邻居家去吃饭的。”“妈，你自己好好养病吧，别挂念狗了，也许邻居们会送饭给它吃吧，再说，你这样也不能回老家啊。”哎，妈腿摔成这样，不能自理，不可能马上回老家，而我们都又在这里忙碌着，可怜的老狗啊！它那先是兴奋，然后找寻，最终失望的眼神，我怎能视而不见？怎能不触动心怀？

“狗不知还在不在家？”老妈现在每天念叼着，我们也只能听着，爱莫能助。因为我们不能为了一条狗把腿还没痊愈的老妈送回家，也不可能为了一条狗租台货车去把它带来。怎么不把它送给邻居家饲养？其实我们很愿意呀，可经验告诉我们，老狗会不从的！

十二年前，我家也有一条饲养了多年的老狗。当老爸驾鹤西去时，为妈的身心着想，想把她接到城里来住，而妈在离开家前，想为老狗找个着落，于是就有把老狗送到邻居家的打算，并且付诸了行动。可老狗哪里肯依，它在主人一次次转身离开后，也一次次地跟着离开。为了培养它在邻居家生活习惯，老妈都在邻居家吃了几天饭，可老狗总是会像小孩一样，寸步不离自己的主人，主人去它也去，主人回它也回。老妈见邻居家送不成，就想着把它送到几里外的舅舅家去，可它紧随其后，即使老妈在它不注意时溜了，它也能快速跑出来找到主人，三番五次还是送不成。后来有人出主意把老狗用绳索系在舅舅家廊柱上，老妈尽管于心不忍也只好狠心依着，可那次却是老妈回到家睡了一晚，第二天起床一开大门，狗就卷着尾巴迫不及待地挤进来了，并长久地粘在主人身旁，而老妈看到狗脖子上那一条条勒痕心疼不已。

妈舍不得老狗，但也经不住我们的多次劝说还是离开了老家，离开了老狗。老狗在主人走后却哪里都没去，守候在老家，在屋前屋后走动着，且自个把窝挪到了我老爸的坟前。我们打电话给邻居家问候老狗的情况，她说：“老狗躺在你爸坟前，送点饭就吃，不送饭吆喝着它都不来我家。”那时，老妈在城里哪里住得下，天天念叨着要回去，隔几天送她回一次家，她都是急匆匆地到屋旁老爸的坟前看老狗。这也给了老狗一次又一次的希望，以为主人会留下来；也给了老狗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主人没有留下来。后来，我们没有天天打电话问邻居，想必邻居也没那么多时间餐餐去送饭，大约两个多月后，那条老狗不见了，不知是饿死在哪，还是被小偷掳去了……老狗终究没等到主人回家长住的那一天。

而这次，老妈离家40多天了，腿还没痊愈。现在每天有儿女、孙女们围绕在身边，确实是热闹些，可因为腿不方便，而被迫这么久远离那个居住了一辈子的老家，老妈会真正的感到“热闹”，而不是处在人群中的“孤独”吗？“人畜一般”是老妈最喜欢讲的一句话，想想何尝不是？淳朴忠诚的秉性，向往热闹，相互依靠的需求，老之将至不愿离家或者说落叶归根的愿望，一生更多时候都得在孤独、无助、冷清的日子中走着的无奈，不都是人和动物的共性吗？

老妈很挂念老狗，老狗很想念它的主人。

还好，老屋还有老狗守望着……

2018-0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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