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马少侨先生写给我的诗(下)

2022年01月20日 10阅读 来源:邵阳日报
第二次,1989年10月。我请先生写的。

1989年中秋,省屈原学会的年会在邵阳召开。少侨先生不是学会会员,是作为“特约代表”与会的。

文史会议,会间往往安排有“题咏活动”。屈原学会,未能免俗。题咏接近尾声时,先生来了。我平时很想得到先生的墨宝,就是一直找不到恰当的机会。今天有了,就急不可待地提出要求:一定要诗作,一定要与屈原有关的诗作,等等,不一而足。太仓促了,先生好像略有难色。他看了看我

,笑笑说:“易重廉呀!你是不是想考我呀?”我知道先生是有名的“捷才”,我这样要求,也是冲着这点去的。但我还是连忙辩解:“学生岂敢?学生不敢!”先生只是笑:“敢不敢你自己明白,不过,你下了战书,我不应战,岂不是向你示弱了?”接着,便慢慢往题咏台前走去,展纸,濡墨,举笔,两首关于屈原的七绝,就行云流水般在围观人群的眼前出现了,还首首与邵阳联系着呢!一时间,惊叹声,笑声,掌声,回荡在题咏室里,久久不能平息。

诗一:“渔父亭连屈子祠,江中斑竹雨如丝。邵州风物今奚似?不复长卿送客时。”诗二:“辰河流水注资江,浊世诗人窜此方。漫说口碑无实据,至今香草遍山岗。”落款曰:论邵阳屈原遗闻二首以应重廉仁棣雅嘱。后来,我把墨宝带到先生家里加盖了一方阴文的印章,算是完璧了。

为了写这篇小文,少不了找出墨宝反复细读几遍,尽管先生才思敏捷,到底急就之章,不惶深思熟虑:落款的第一字“论”应是“詠”之笔误,“长卿送客”云云也应是记忆之误。

根据我平日对先生的了解,猜想先生构思的时候,心中可能老是想着两首诗:一首是毛主席的《答友人》:“九疑山上白云飞,帝子乘风下翠微。斑竹一支千滴泪,红霞万朵百重衣。洞庭波涌连天雪,长岛人歌动地诗。我欲因之梦寥廓,芙蓉国里尽朝晖。”另一首,恐怕是毛主席写《答友人》时也想到了的,这就是五代唐谭用之的《秋宿湘江遇雨》:“江上阴云锁梦魂,江边深夜舞刘琨。秋风万里芙蓉国,暮雨千家薜荔村。乡思不堪悲桔柚,旅游谁背重王孙。渔人相见不相问,长笛一声归岛门。”

“江中”“斑竹”“雨”诸意象,显然都借自二诗。可惜“用之”误为“长卿”,“遇雨”亦误为“送客”了,虽无大碍,毕竟遗憾!

说来好笑,我终于想起,两首诗完全可以说是先生与我平日闲聊时的一个十分始料未及的收获。

有一次,先生问我:“你研究屈原,见过屈原曾经到过邵阳的资料吗?”我懵了一下,不得不这样回答:“可靠的资料,好像至今没有见过。”先生有些失望,便说:“《武冈州志》上有沧浪水和渔父亭的记载,邵阳县还有屈原祠,难道都是子虚乌有?”我说:“这个问题,我发表过文章。‘沧浪’二字是‘清’字的切音,‘沧浪水’即‘清水’。这种水,武冈有,汨罗有,常德有,湖北也有。孟子最早记录了《沧浪歌》,那时还没有屈原。后来传说屈原写的《渔父》里有《沧浪歌》,所以沧浪便与屈原分不开了。但是,把‘沧浪’作为屈原来过邵阳的根据却是无力的。至于渔父亭、屈原祠,就更是沧浪歌的衍生物,更不可靠了。当然,其中表现了邵阳人民同情屈原,尊敬屈原的那种可贵的社会潜意识、正义感,却不仅仅是可以承认的,而且还是应该受到赞扬的。”先生认同我的观点。

不久,隆回一位先生说:隆回苗瑶民族居住的“大沙江”“小沙江”之名最初统统只叫作“沙江”。“沙江”也不是本名,本名叫作“杀江”,是残暴的统治者留在苗瑶民族心灵上的一个永远也抹不去的痛苦记忆。我把这一见解转达给先生,先生十分兴奋。说:“‘沙江’声转为‘杀江’,顺理成章,很有意思。”我接着说:“官军杀来,杀得血流成江,‘杀江’又义转为‘血江’。”先生想了想,又说:“也顺理成章,也很有意思。”我说:“更有意思的还在后面呢!”先生更兴奋了,急着问我。我说:“‘涉’,《广韵》《集韵》并云:与喋同,血流貌。‘涉’与‘血’声近义通。”这可是我的随意联想。听了这话,先生兴奋得禁不住站了起来,大声说:“照你这意思,‘沙江’‘杀江’‘血江’,岂不就是屈原的名作《涉江》了?”我补充说:“这就等于我们向全世界宣布:屈原来过邵阳,并在这里写作了《涉江》!”心里藏不住事的先生,一件事情既然有了开头,就立马想知道结尾。于是,先生风快地走进书房,找出一部《楚辞》,翻到《涉江》,手舞足蹈地读起来。读到“朝发枉渚兮,夕宿辰阳”的时候,啪的一声,把书甩在桌子上,指着我问:“辰阳在哪里?”我来不及作答,先生就自答了:“在六都寨!”我被先生感染了,也不再多想什么,信口就答:“对,绝对是六都寨的辰河!”先生有了知音,接着又读了“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几句,更是信心十足地说:“全是小沙江到六都寨一路的景色呀!”我照样附和:“太像了!”我们师徒,一个兴风作浪,一个推波助澜。好像我们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六都寨辰河里的金子,光闪闪的。

于是,我们妙想天开,想给屈原此次溆浦之行构拟一个“科学”的意向图:屈原来溆浦,先是打算去云南联系庄蹻抗秦的,谁知秦早陈兵西陲,过不去。听说白公胜在邵阳,还筑了城,便折向小沙江,沿辰河而下,到了邵阳。白公胜是找着了,但他自顾不暇,根本不是与秦抗衡的角色。屈原的希望破碎了,只好西去武冈,以求万一之得,这便是武冈、邵阳留有屈原精神影响的缘故。以至郦道元注《水经》,也说资江两岸“绿叶紫茎,芳风藻川”,与屈原诗中的风物了无二致。

后来,我们师徒也有好几次谈及我们曾经构拟的这个“屈原意向图”。平心而论,作为谈资,聊胜于无。作为“科学”,那是只会贻笑大方的。

谁知道,这些胡侃乱扯的东西,到了先生的笔下,却纷纷成了上好的诗材,配上轻灵飞动的文字,注入幽远隽永的意境。腐朽化为神奇,无用转为大用。先生之功,大矣哉,亦神矣哉!

先生给我写的诗,均未见先生诗集,可算佚诗。

热点文章推荐

相关文章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