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四年级时,偶然看到了几本《三国演义》连环画,知道曹操、刘备、关羽、孔明、周瑜原来是这里的人物,于是就爱上了三国,于是就要家人去借《三国演义》。家里很穷,一本小说也没有。父亲很高兴,立刻带着我往和伯家借书。《三国演义》借到了,线装繁体竖行,破旧不堪,有好几册,我如获至宝。那时才十多岁,如何看得懂?我看得千辛万苦。上五年级,父亲给我买回梦寐以求的《三国演义》,我欣喜若狂,日夜迷读。上大学时,又在图书馆里通读了《三国志》,对三国历史更加熟悉,对三国人物的理解也渐渐趋向理性。从小学到现在,《三国志》和《三国演义》一直是我反复阅读的书,对我影响很大,特别欣赏关云长义薄云天、神威无敌的气概。后来我写过一篇不像样的长篇《传国玉玺》,就是模拟《三国演义》的笔法写出来的。由于读的次数多,一部《三国演义》,简直了如指掌,不少章节能够背诵。
《三国演义》不仅是我阅读的启蒙,也开启了我的阅读之门。上初中后,野史、演义小说如水浒、西游、封神、说唐、说岳、征东、征西、薛刚反唐、杨家将、呼家将等,都想办法借来看。家乡一带几乎所有的读书人家,我都去借过书。我借书有一个很大的优点,就是恭敬守信,讲明何时归还,绝不拖延,还书时一定自己送去,绝不托人顺路带去,这或者就是受书中关云长的影响形成的性格吧。因此藏书人家多愿意将书借给我。
初三时,我遇上了一位很好的语文老师——刘庭根。刘老师上课,有声有色,趣味横生,喜欢给同学们补充唐诗宋词,喜欢讲历史故事,引经据典,很对我的路子,我挺喜欢他,他的课堂成了我的乐园。遇上一位好老师是一辈子的幸事,刘老师让我对古典诗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背下了课本中所有的诗词和文言文,背下了刘老师补充的每一首诗,背下了我在课外读到的所有诗词,这一年时光我大约背下了二百首诗词,并形成了每日必背至少一首诗词的习惯。就是在这一年里,我的语文成绩突飞猛进,我写的作文常常被刘老师作为范文在班上朗读,我很高兴。
刘老师一次上课时讲起山西霍县韩信墓前祠堂有这样一副对联:“生死一知己,存亡两妇人。”刘老师点我来为全班同学解读。平日广泛的阅读这时发挥了作用,我站起来从容说:“一知己一般的理解指萧何。‘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我同意这一理解,但我觉得理解为刘邦可能更确切点。刘邦对韩信有知遇之恩,言听计从,没有韩信,固然没有刘邦的胜利和刘汉王朝的建立,但没有刘邦,韩信英雄无用武之地,也可能一事无成。后来害死韩信,幕后主谋谁说不是刘邦呢?两妇人,一个指在韩信穷困潦倒时给韩信送饭、使韩信不至于饿死的漂母,一个指断然用诡计杀死韩信的吕后。”刘老师微笑着点头表示赞许,课后他给了我一本《唐诗三百首》和一本《杜甫选集》。
后来我考上一中,坚持背诵唐诗宋词和古典名著,非常刻苦,用两年的时间背下了《唐诗三百首》。背《千首唐人绝句精华》,读《鲁迅全集》,背诵其中的散文,背了许多篇章,连《呐喊自序》这样的长文都背下来了。我后来文章风格的形成,主要就是受《鲁迅全集》的影响。高三又背《宋词三百首》,背《古文观止》,背《诗经》,背《论语》。大学背《道德经》,背《楚辞》,背唐宋八大家散文,背《红楼梦》,背泰戈尔散文诗。读世界名著,《神曲》《红与黑》《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茶花女》《简·爱》等名著就是那时读的。
读书早已成为我的习惯和生命的一部分,参加工作以后,无论工作有多么忙,我每天必读书,如因特殊情况有那么一二天没看书,我就怅然若失,心里空荡荡的。我读书没有任何功利色彩,只凭兴趣来读,没有主题,没有计划,不求甚解,只为自娱,所以我读的书,很杂,很乱。我天资愚笨,缺乏灵性和悟性。粗略估算,我背下来的唐诗宋词不下四五千首。古人云:“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惭愧的是我读了这么多年的唐诗宋词,我竟连一首像样的诗都没写出来。
19世纪英国的亚克敦是一位勤奋刻苦、不倦读书的历史专家,他一生读书七万多卷,可谓学富五车,我与他一比,就如一粟之与沧海了。但博学如此公,从中竟不能寻出一点自己的创见来。他没有自己撰写的论文,更没有给后人留下什么论著。他把无数知识充塞于头脑但始终未能编织出新的知识光环。欧洲的学者无比钦佩他惊人的读书毅力,但却难于接受他的这一读书方法,因此人称之为“惊人的博学”和“可怜的生涯”,是“一个令人痛心的读书悲剧”。
与亚克敦比起来,我顶多算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读书悲剧”。可是,做一个傻乎乎的书虫,我不后悔。我常想,如果不读书,我可能更愚更笨,是书拯救了我。韩愈说:“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我当年傻读书的情形就是这般。我可以读书死,也可以死读书。学而不思则罔,我愿意“罔”。我只知道,读一本好书,真好比啜饮琼浆玉液,不读书者岂能品尝其中乐趣?我尽管天资愚笨,幸而能在读书工作之余信手涂鸦直抒胸臆,更有四百余篇散文模样的东西见诸报端,平生之愿已足。余不负书,书亦终不负我,相伴至白头,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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