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不同年龄段不同时间读同一本书,其间感悟深浅相差甚远。成熟会为你镀上日月光辉,也会给你添上几分多愁善感。柔软,亦或是坚硬。《我们仨》就是如此。
它是书,也是杨绛先生做的一场永远不愿醒来的梦。开篇便浓墨重彩地描绘了和钱钟书游玩乡下的非凡趣味,周遭的景色都仿佛被染上了颜色,斑斓多姿,一如他们的笑靥。可是就像灯突然熄了世界黑暗了,杨绛先生满世界喊着找着钟书,那种绝望犹如黑洞,连书外的我都要被这种突如其来的惶恐给吸了去。读到这里,不免鼻子微酸,想到上个月去世的外公了。外公一向身体硬朗,开心就唱歌不开心就骂人,回忆起来,总觉得他还沐浴在夕阳的余晖里,拿着蒲扇一摇一摇的,孩子似的冲我们笑,好像永远也不会老。我没想过他有一天会离开,并且以这种一声不响的方式,就像杨绛梦里的钟书一样,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呢,又跑去哪里玩了呢?我的头发长得还不够长,指甲修剪得也不够干净,明明是手脚冰凉的二月,春天还没来,为什么时间就要带他走呢?
念到杨绛先生说的“钟书大概是记着我的埋怨,于是叫我做了一个长达万里的梦”时,突然眼角噙泪了。我的外公却是不愿再唠叨了,哪怕我还没有听够,他就倦了,连梦都来不及托我,只剩下寻寻觅觅的万里。
他们仨走散了,但杨绛先生用细碎的温柔书写着他们过往的简单温馨,字里行间都是,满得快要溢出来,好像还在一起。他们仨都是知识分子,有彼此才懂其中趣味的文字游戏,星星月亮甚至耳畔挠痒痒的清风都被摘来,写进他们的诗里。他们有着他们的小秘密,他们会定期回家把揣兜里的“小石子”撒给对方,“啪啪”地让心中泛起一阵阵涟漪,好让彼此能够拿起画笔描摹出他们的眼睛里的光。他们一起走过抗日战争,在炮火纷飞里紧紧相拥;他们一起穿梭过解放战争的明枪暗箭,在来往奔赴里苦熬思念;他们也一起滚爬过“文革”的无声沙地,在彼此缄默里重涂相思不可相认的痛苦。所以他们达成协议,“我们只死离,不生别”。这么多年啊,相守相助,相聚相失,我却觉她好生幸运。杨绛先生啊,得此一夫,相濡以沫,得此一女,暖其肩膝。虽然她是送别的人,可痛中带甜。
可是我和外公呢?我多么希望这真的是一场长达万里的梦,但上帝残忍,赐我梦境又赐我很快清醒。醒来才发现,甚是爱他。我没有尽到外孙的责任,我什么也没为他做过,我只顾自己哭闹,只知自己喜欢他炸的元宵坨坨,不知头顶常传来的他的手掌的温度。每一次,是他看着我上公交,微笑着挥手送别,还不忘打趣“别不知道哪站下车了嘞”,而第一次我送他,是站在雪白床单的病床前,第二天清晨在医院下面听到“抢救”二字时我泪如泉涌。外公搭乘的这辆公交车有点快,我没有跟上。我很遗憾很遗憾,所以才羡慕杨绛先生,羡慕钟书和圆圆两人的车她追得稳妥。
杨绛先生曾问,聚一程送一程的拉长了的离别和相聚后永远的离别,哪个会更痛苦?她没有得出答案,她只是“愈走愈远,愈怕从此不见”。在外公去世后,我才更深有感悟,正因此题无解,所以更加悲凉,浸透到骨髓里。
从前的愿望很大很大,我总是在新年爆竹噼里啪啦响的时候,喊得歇斯底里,欲盖过天,让全世界都明了;现在的愿望很小很小,都被我轻轻柔柔小心翼翼地安放在心里,愿那些把我当作世界的人都静好。
人生都是由不同种味道的邂逅与离别组成的,比如糖的甜醋的酸。会有人恋上曲奇饼干奶油蛋糕又很快吃腻,也有人会突然因酒杯荡漾而贪上其味如痴如醉。可为了走得更远,很多嗜好都难免要被戒得干干净净,戒不掉的,只有你记忆里根深蒂固的饭桌上的味道。那种味道的邂逅,被我们称之“永远”。也许每次奔赴家中,舌尖上跳跃的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种蓓蕾绽放,但是每一次离开,又会每一次想起。
什么都要趁早,珍惜你的“永远的邂逅”。莫待无花空折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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