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翻开《后汉书》和《三国志》,整个东汉至三国300多年间的人名,几乎全是一个字。由中国姓名史进行追溯考查,不难发现,这300年是中国姓名史上盛行单名的第一个高峰时期。二字名的有没有?当然有,但极为少见,一般为囚徒或出身低贱的人。例如《三国志·魏书·张燕传》注引《典略》曰:“黑山、黄巾诸帅,本非冠盖,自相号字,谓骑白马者为张白骑,谓轻捷者为张飞燕,谓声大者为张雷公,其饶须者则自称于羝根,其眼大者自称李大目。”可见在山贼群中,常常以某人的相貌、性格等特征为号。那些出身低贱、没有正式名字的人中,也会以类似方式起名。
一般认为,造成东汉、三国乃至西晋300余年的单名盛行的主要原因,是王莽篡汉后复古改制,“令中国不得有二名”所致。
西汉末年,王莽建立新朝后,为了巩固统治,他捡起了董仲舒的“神学目的论”,大搞迷信,大搞复古,以此为核心,还推行了一系列“新政”,从土地制度到用人制度,从货币到地名,无孔不入,当然也涉及到人名。
《汉书·王莽传》记载:王莽篡汉后,他的长孙王宗野心膨胀,梦想早点登基,于是偷偷穿着天子的衣服,戴着天子的冠冕,让人给自己画了幅画像,刻了三枚皇帝印章,还与他的舅舅合谋,准备抢班夺权。这是大逆不道的死罪,事情暴露了,审查核实,王宗自杀了。王莽下了这样一道命令:“宗本名会宗,以制作去二名,今复名会宗。”制作就是法令,王宗原来名是两个字,叫王会宗,依法令后改成王宗,现在犯了法,得再改回去,还叫王会宗。从这道命令可以看出:王莽执政之前的人名用字数是不受限制的,他自己孙子的名都是两个字。王莽上台后,曾经下过“去二名”的“制作”,也就是以法律形式规定不准用双字名。但是人犯罪后,就得恢复二字名,以示处罚。
一旦犯罪就得用二字名,谁愿意自己是囚徒?二字名就成为耻辱符号。由于王莽的法令,从那时起,人们渐渐养成使用单字名的习惯。王莽政权很快作古了,但人们使用单字名的习惯很长时间没有改过来,竟然成为风气,认为用二字名是不光彩的事。
另外,正如任何文化都具有传承性一样,作为中华民族重要文化现象之一的姓名文化,同样具有传承性的特点。东汉、三国、西晋300余年间之所以盛行单名,究其根源,乃是一种文化传承现象。中国人的姓名符号形式,自周、秦以来,一直是以单名为主的,崇尚单名已成为一种社会潜意识。但周、秦时代虽崇尚单名,却并不禁止二名。
同时,汉魏时期盛行单名,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即为了便于避讳。秦汉时期,统治者为了巩固、强化封建专制统治和皇权,维护帝王唯我独尊的地位,皇帝一即位,就必须避讳。如秦始皇名政,便改“正月”为“端月”,或读作“征月”。汉高祖名邦,改“邦”为“国”。东汉光武帝名秀,以“茂”代“秀”,改“秀才”为“茂才”。汉安帝之父名庆,改“庆”为“贺”,于是姓庆的都改成为姓贺……封建皇权的专制淫威由此可见一斑。
由于秦汉以来避讳制度越来越严密,这就势必产生了一个广泛的社会问题:上上下下需要回避更改的文字越来越多,由此造成了人名、地名、宫名、书名、年号等的种种混乱,甚至追改古书(如将《春秋》改为《阳秋》,《庄子》改为《严子》)。为了尽量克服避讳带来的弊端,减少讳字,汉晋时代的帝王采取了两种约定俗成的取名方法:采用单名(单名所讳之字比之复名要少一半)和冷僻字取名。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这样一来,从高官贵爵至士农工商,为了既维护自己在一家之中的尊严又便于避家讳,也纷纷采用单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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