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一个人的自由王国

2022年01月20日 10阅读 来源:邵阳日报
《我把世界分为村里与村外》(现代出版社2017年2月出版)是李春龙出的第二本诗集,素朴厚重,独具匠心。诗集分上半部“牵着我的童年到处跑”与下半部“送你一座纸上的村庄”。上半部回忆童年生活的纯真美好,下半部讲述现实世界的艰辛复杂。180首诗,村里村外自由穿梭,读来余味良多。读之前,刚好读了《一个人的诗歌史》这本书。

上世纪80年代正值众人追捧的诗歌热潮,走出来一批著名青年诗人和脍炙人口的作品,像柏桦的《唯有旧日子带给我们幸福》,王家新的《守望》,张枣的《镜中》,还有有着“第三代诗歌”特征的韩东。当然,一个时代造就一个时代的光荣和梦想,在北岛、舒婷、顾城们的影响下,一批又一批优秀诗人如雨后春笋,新诗的自由发挥变得空前繁荣。而作为乡土经验的写作有一段时间是缺席的,无可厚非,这也与农村的历史变迁、城市化进程有着一定的关系。大部分人在经济大潮的冲击下开始下海,逃离土地,走向城市。城市的繁华和灯红酒绿甚至让他们忘却了自己的故乡,对那片生长的土地变得越来越陌生,越来越模糊,甚或冷漠。而李春龙作为“70后”诗人,20余年来,一直专注于胞衣地大兴村的抒写,并一直保持不玩技巧为技巧的方式,留下了许多颇具个性的作品。如《我是一棵姓李的树》——喝酒

打牌

唱歌/在县城的俗世生活里/几乎没有人知道/我一个人在角落里写诗/更没有人知道/我其实是大兴村/冬天里一棵姓李的树/寂寞嶙峋/心里藏着的那些叶和花和果/只待一缕春风过。全诗直观而脉络清晰,一些简单的生活现象经过心灵的淬火变得意蕴丰厚,让人有一种一见如故之感,能够悄无声息地抵达灵魂深处。

诗歌作为一种文化现象,总是走在时代的前沿。从古老的《诗经》到唐宋明清的诗词韵律,再到五四运动的自由解放,新诗的诞生给我们这个时代注入了跳动的脉搏,新鲜的血液。相对于小说和散文的固定模式,诗歌更显得新颖、活跃、大胆,乃至变化多端、流派林立、先锋超前,容易引领时代的潮流,被人们追捧和赞誉,也易于被时代记住和传颂。像《一个人的诗歌史》展开的是一幅中国新时期的诗坛画卷。通过对一批著名诗人的生活经历和作品的陈述,展现出一代诗坛精英荟萃的文化现象,是一个时代的光辉见证。而李春龙的《我把世界分为村里与村外》包罗了诗人丰富的人生经历和体验,这些独有的生活经验与生命感悟在诗人饱含深情的抒写下也成就了他自己的诗歌史,也是诗人日渐成熟的标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乡,但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气味,而个性气味则是构筑一个人的自由王国的显著标志。由此,想到李春龙的一首诗《躺》——没事外公就喜欢/爬到堂屋神龛下的/黑漆棺木里/双眼一闭/躺一会儿/然后双眼一睁/又爬出来//堂屋神龛下/本来躺有两副棺木/2007年后中秋以后/就只剩下一副了/一副棺木躺着/显得孤零零的//在大兴村/外公算得上一个/在生死间/来去自由的人。在生死间来去自由,这首诗让我们看到了大兴村的一个老人以他独特的方式感受生命自由来去的隐忍与洒脱,也有着他对生命另一半的缅怀。也许,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不同,生活经验不同,生命感悟不同,但所有生命的归属都是一样的,最终的灵魂和躯壳都只有一种回归,回归自然、回归泥土、回归本真。诗人用平静而朴素的语调诠释了生命繁衍往复,花开花落的心灵回归与复杂过程,以及对于生死这样重大的人生命题做出的简单而经典的回应。大兴村的老人对生死的超然物外在诗人淡定平朴的叙述中如细雨沐浴,润物无声。

诗人用情最深的地方就是这片土生土长的乡土,有纯洁无邪的五朵,有同龄姐妹的辛酸与幸福,有老人们的憨厚悠闲……诗人的笔触始终围绕大兴村,在精神皈依上从未离开。大兴村的悲欢离合,大兴村的山山水水,正如诗人自己说的,《我把世界分为村里与村外》——在去刘家院子的石板路上/迎面有人/在犹犹豫豫地/喊我的奶号/我也在努力翻找/他的称谓//“和以前大不一样了/都不敢相认了”/然后我们/一起感慨//生活把我/复杂地分为村外与村里/我把世界/要简单地分为村里与村外。在诗人的内心深处,大兴村就是他全部的世界,他生活的世界,情感的世界,他愿意用毕生的精力为之抒写的世界,由此可见他的执着和眷念。这种执拗的乡土情结真实地记录下了新形势下的乡村变迁,以及人们的观念随着历史的车轮碾压出来的时代印痕。诗人同样又是心怀悲悯的,用简单的语调叙述出复杂的情感糅合,对时代的疼痛碰撞和盘诘,那种情感上的宣泄有着一种挤不出来的悲怆。譬如《老同》——友妹和桂妹是亲堂姊妹/同是1968年在刘家院子出生//桂妹小学没毕业/16岁就嫁人生子/然后去广东打工/然后回大兴村砌屋/34岁就当了外婆//友妹一直读到1996年山东大学毕业/先在山东济宁上班结婚生子/然后辗转到四川彭州谋生/然后离婚一个人带着儿子过//2010年友妹回到大兴村/与桂妹拉家常/一个一脸幸福知足模样/一个一头白发丝丝如霜/两个同是2002年出生的小朋友/在一旁称兄道弟/他们还不知道/他们已不是同一代人//友妹是我的亲姨/桂妹是我的堂姨/两个人都喜欢牵着我的童年/在大兴村到处跑。

在这个容易浮躁的时代,诗人们大多悬浮在云端,能真正踏踏实实与泥土交媾的诗人并不多见。在五四新文学时期出现了艾青、臧克家等诗人,到“第二次解放”诞生了朦胧派代表北岛,然后80年代诗坛开始活跃,涌现出一批青年乡土诗人。在中国土地革命的前进和摸索中,由于农村的嬗变,乡土诗也变得不是很纯粹,掺杂着改革和农村城镇化的变异,环境的污染,大自然的日益破坏,以及社会经济冲击下的思想转化,都让农村失去了从前的美丽和淳朴。在这一点上,李春龙一直保持着农民的儿子的形象,紧贴大地,紧靠花草,呼吸着泥土的芬芳,在大地的怀抱中感受温暖。用在场的真实,用朴实的笔调,简单清晰地勾勒出乡村风情画卷;用平静的呼吸、心跳、体温召唤梦想,放逐梦境;用内心的真诚,向上的力量构建心中的乌托邦。在他的诗歌中,仍然保留着农村的古朴,农人的辛酸和敦厚,与城市风格大相径庭。他的创作心态是淡定朴素的,远离喧嚣浮华,能安静地驻足聆听自然万物,拥抱大地。与田园牧歌不同,他行走的方式是直接而干脆的,少有旋律,但脚步专注,心无旁骛,能直抵内心,回归自然。如《喊应》——雷在高石头岭上喊/雨应声而下/小草钻出绿色桃花爬上枝头/屋旮旯里沉睡一冬的农具/纷纷惊醒/大面积的春天应声而下//门张开大嘴喊应声回家/小花跑在前面/花黄牯跑在前面/浓浓的暮色跟在后面/应声回家//外婆在对门刘家院子喊/又有好吃的了/只隔一线田垄/我应声跑过/可是现在我再怎么喊/外婆也不会应了。

惠特曼说,“艺术之艺术,词藻之神采,以及文学之光华皆寓于纯朴之中”。纯朴之美,乡土之淳,真诚之爱,皆由心生,正是李春龙对故乡的写照。而对扎根大地守望故乡的情愫冲动有时候在就在闸门张合的瞬间,在那个灵魂开启、灵感汩汩的瞬间,心生向往,电光火石,情感源泉可顺手拈来,水到渠成。就如《喊》——以前在大兴村/喊妈妈/现在回大兴村/喊老娘/喊着喊着/真的把母亲喊老了/把一头青丝/喊成了满头白发。老子有言: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李春龙的诗歌正是用其自然的本性,原汁原味地塑造出自己的独特风格,就好像是大兴村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心灵清澈、纯净、天真。大兴村的黑字落于岁月的白纸上,这是他一个人的自由王国,没有人能够取代。行文至此,想起他十年前出的第一本诗集《白纸黑字的村庄》,并期待他的下一本诗集,期待他自由王国里的城堡越修越好。

热点文章推荐

相关文章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