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洲面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洲上芳草萋萋,长年泡在水里的渔民也大都与其擦身而过,除了个别农人偶尔上洲种些庄稼外,很少有上洲的。今天的状元洲确实是有些落魄了。
然而,历史上的状元洲却曾是一个热闹而有故事的地方。古时候,没有飞机,没有高铁,有的只是长长的驿道,和同样长长的河道。河中的船,和驿道上的马一样,是旅途中最为常见的两道风景。状元洲位于资江中流,古往今来,多少船只在这里搁过浅、泊过岸、停过帆,又有多少旅客在这里打过尖、观过景、吟过诗。在来来往往的船只中,一定有那么一艘,上面曾经坐过胡曾,这位著名的唐代大诗人。状元洲本没有名字,就是因纪念胡曾而得名的。
状元洲上原来是有过一些建筑的,至少曾经有过一座亭子,名叫“清辉亭”。我一直有点疑惑,为什么取名“清辉亭”呢?难道是因为传说中洲上有一只金鸭婆,在夜间熠熠生辉吗?后来我翻读《宝庆府志》,其中一首明代宝庆知府蔡朔为清辉亭写的诗:“天造江心数亩洲,水环合璧向江流。气完光岳钟贤俊,文焕奎章属状头。瑞霭祥烟连翰苑,琪花瑶草类丹丘。独怜身处江湖远,报国长悬一念忧。”几百年过去,亭子早毁了,金鸭婆早不见了,而亭子上的诗却流传了下来,文字确实可以拥有穿越时空的力量。仔细读来,蔡朔诗中的“气完光岳”“文焕奎章”“瑞霭祥烟”,都可说是对“清辉亭”中“清辉”两字的诠释或是阐发。这种“清辉”绝不是金鸭婆所能散发出来的,它的光源只能来自于胡曾。
对于邵阳人来说,胡曾再熟悉不过。在资江南路、爱莲文化广场,都有他的雕像。我很小的时候,就熟悉胡曾的《咏史诗》,我也听说过胡曾“草檄退兵”的佳话。
胡曾年轻时生活在状元洲的上游秋田村,他要北上长沙求学问道也罢,西出长安过京赶考也罢,最快捷的就是走资江的水路,而胡曾要走水路,则必然要过状元洲。胡曾与状元洲不发生点交集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有点让人疑惑的是,胡曾是否真的点过状元?历史上关于胡曾的记载确实有些芜杂,让人一头雾水,我梳理一下,既有共识,也有争议。共识就是认定胡曾确实没有考中过真正的状元,他考中的顶多只是进士,但唐宋之际,状元有时也用于对进士的泛称,因此称进士为状元也说得过去。争议就是胡曾到底是进士及第还是不第?如果进士及第,是咸通年间、乾符年间,还是天复年间?一千多年过去了,我无法也无意去作一个结论。但从湖南和邵阳正史的记载来看,多记载胡曾进士及第;从邵阳老百姓的口耳相传来看,都说胡曾“状元及第”;从个人的情感来说,我也愿意相信胡曾进士及第。这样,状元洲的“状元”也就有了出处,不再是一个虚无缥渺的传说,而是一个有所根据的传奇。
话说回来,胡曾是邵阳的名人,古人名洲建亭纪念他,自在情理之中。但为什么会命名“清辉亭”呢?我思忖了很久,但总觉得找不到一个最为合理的解释。直到后来,我在《阅微草堂笔记》中看到一个故事,才恍然明白。
故事是这样说的:一个老学究独自夜行,路遇亡友,遂相邀同路而行。没多久他们看到一个破房子,老学究想去借宿,亡友便说:“这是一个穷书生的房子,还是算了吧。”老学究问亡友:“你怎么知道?”亡友说:“凡人白昼营营苟苟,性灵汨没,只有睡觉时一念不生,元神朗澈,胸中所读之书,字字皆吐光芒,自百窍而出。其光缥缈缤纷,烂如锦绣。”这个故事颇有些神异,故事中亡友说的话也很费解,但其大意却很明白,即“胸中所读之书”,是可以“字字皆吐光芒”,散发出“缥缈缤纷,烂如锦绣”的清辉的。这个故事无疑与蔡朔的诗的内容是相通的。
胡曾作为一个“天分高爽,气度不凡”的诗人,无论是独具风格的《咏史诗》,还是有名的“一牒三启”,都有筋骨、有温度,以文学性、思想性见长,字里行间散发着思想和智慧的光芒。我想,那“清辉亭”中的“清辉”,自是胡曾的文学才华所散发来的光泽、光芒和光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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