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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惟慈的崀山游玩梦王子君

2022年01月20日 10阅读 来源:邵阳日报
傅惟慈是中国最著名的文学翻译家之一,德国罗莎·卢森堡的《狱中书简》、英国毛姆的《月亮和六便士》等作品就是经他妙手翻译与中国读者见面的。说起和傅老的交往,很短暂,记忆却不可磨灭。

大约是2012年盛夏的一天,两个年轻的朋友阿戴和舒在我住地附近的护国寺街请我吃螺蛳粉。待到螺蛳粉吃完,舒又提议去拜访他一个忘年交朋友傅惟慈。得知他说的就是大翻译家傅惟慈,我暑气顿消,连声响应。

漫步拐进一个胡同,只见前方不远处,有一片高高耸立的树木,枝干粗壮,叶叶相缠,在清一色青砖灰瓦的平房上,煞是特别。舒说,那有树的地方就是傅老的家。傅老的家,原来就在四根柏胡同,与我家竟仅隔了一条赵登禹路,步行距离不会超过3分钟!说话间就到了傅老的家门口,只见院门上方,一株合欢树很放肆地伸展着枝干,将半堵墙掩得严严实实。

门开了。傅老笑呵呵地说着“欢迎”,热烈地与我们握手。他身材瘦高,庞眉皓发,背不驼,腰不弯,声音洪亮,怎么看也不像是90岁高龄的老人。虽然前不久摔了一跤腿脚有些不便,但他拄着拐杖的样子倒显出几分诗意的派头。

我打量着院子,惊叹并不豪阔的院子里,竟生长着六棵参天的大树。傅老便说,几乎所有的来访者最先注意的就是这几株树了。问的人多了,关于这个小院和院中的树木,他干脆在随笔《牌戏人生》一文中趣谈了一番:“估计多年前胡同里一定长着四根柏树,只是如今两棵已经遍寻不着,另外有两棵委委屈屈地被圈在一个小院里。就是在这个小院,我一住就是半个多世纪。我叫它四根柏小院,是因巷取名,并非说我有四株柏树。”除了原有的两棵柏树外,后来傅老的小院又增加了一棵核桃树、一棵石榴树、一株金银藤、一株合欢树。六棵树都生长极快,枝繁叶茂。夏季骄阳似火,小院却浓荫匝地。傅老90高龄尚有随笔美文不断,一定与拥有这样一片生命之树相关。走出小院回头仰望在夜空中伸展身躯的树冠,我这样想。

尔后不久,我应邀去傅老家参加烧烤聚会。据说四根柏小院就是一个文艺沙龙,时常有话题开放的文化“派对”举办。我横过赵登禹路,三弯两拐就到了四根柏小院。院子里已是笑声荡漾,树盖下,散落着几张或圆或方的桌子,各个年龄层次的翻译家、出版家、诗人、记者济济一院,站的站,坐的坐,边吃着美食边畅谈着各国的文学与风物,空气中弥漫着合欢树的花香、烤羊肉的美味和生朋熟友的亲密。那一刻,我内心里满溢了感动,为傅老的人格魅力和从未老去的朝气。

谈笑声一浪高过一浪。酷热的夏夜,在满是树木的四根柏小院里,却有着别具一格的沁凉。那些久违了的外国文学家的名字,连同文学家遥远的梦想,如潮水般涌来漫过我的心田。我沉浸在塔希提岛的月亮之下,有一种灵魂得到文学艺术抚慰的自由宁静。

转眼就是深秋了。我去看望傅老,特地带上了自己的小说《蓝色玫瑰》。四根柏小院里的树木依然青绿,空气十分清冽。

傅老接过我的《蓝色玫瑰》随手一放,翻都未翻,却颇有兴致地讲起他四处游玩的历史。他最为自豪的,是5年前,也就是他85岁的时候还骑着自行车去西藏游玩了一趟。他用的词是“游玩”而不是“旅游”,更不是“旅行”。他做什么都是一个“玩”的心态,很多人视他为“玩家”。聊得兴起,傅老起身折进屋子去取了几本相册让我欣赏。那是他在不同的年代去湘西游玩时拍的照片精粹,他最中意的是上世纪80年代初期在凤凰乡村的一组照片。金子般的阳光披洒在红檐褐瓦的原木房子上,有一种古朴温暖的文明意境。我啧啧称美,傅老却有些怅惘地说,中国真正的文明是在农村,可惜现在我们离农村越来越远了,而农村的广阔天地,也在一寸寸窄化。

我的心为之一颤。这朴素的话里隐含着沉重的忧患意识,傅老岂止是一个玩家?

这次畅聊后不到三天,我竟接到了傅老打来的电话。他的声音在手机里十分清亮:“小王,你的《蓝色玫瑰》我看了,写得很美!语言美,背景美,故事美,风格清新,非常纯美!”听到这样的谬赞,我好生激动,乐颠颠地去拜谒傅老,希望当面聆听他的指教。

合欢树从院墙上探出大半个身子,青中泛黄的树叶温婉动人。我进得院子,在树下的长条形桌子前与傅老相对而坐。我谈起以崀山为背景创作《蓝色玫瑰》的经历,并介绍了崀山概况。傅老这才知道崀山是个真实存在的风景,扼腕自己“孤陋寡闻”的同时,说:“崀山真有那么迷人吗?我可得去游玩游玩!”我立即回应道:“只要您老愿意,我给您做导游!您好生休养,养好腿脚,崀山春暖花开的时候,我陪您去!”

也许是聊得投机,也许是《蓝色玫瑰》使他认可我的写作,临走,傅老拿给我几篇打印的文稿,让我看看,给他“提点意见”。这是他这一两年写的随笔,都还在不断润色修改当中,任何意见都是有益的参考。我诚惶诚恐表示,一定认真拜读。

傅老的文字,比起他翻译的《月亮和六便士》,早已斫雕为朴,平实而厚重老辣,轻松而意蕴深长,我一开读就不忍放下。其中一篇《千里负笈记》讲述他在抗日战争时期和同学们奔赴重庆寻找抗日机会的故事,个人命运与国家命运融为一体,演绎出一曲动人的青春之歌;一篇《出亡记》则写他在解放战争后期怎样从国统区逃往解放区,极富传奇色彩!

我连着读了几天傅老的文稿,对傅老越发敬重。他们那一代文学翻译家,曾经给我们建造了多么华丽的世界文学殿堂,但他们独具风骨的气质、富有格调的阅历,他们对生活的思考与反哺,他们宕荡自喜超越世俗的性情,是我们更为丰富的文化宝藏!这几篇打印的、尚未定稿的文稿,我当视作傅老对我的精神馈赠。

我想整理好思绪去和傅老谈我的读后感,到时,我要郑重地邀请他去我的家乡崀山游玩,为傅老圆一个崀山游玩的梦想。谁知我很突然的一次搬迁,让我陪同傅老游玩崀山的美意,成了两世相隔的空想!

崀山如今,又是春天苏醒、万花含苞的时节。可是傅老,却在京城的某个墓园安眠。这个一生热衷于游玩的老玩家,人间的风情早已被他撇在了身后。崀山游玩的梦,就让我留在记忆之中,成为一个绝美的遗憾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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