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龙山脚下,寻梦。神奇的土地,因这小山村,因这海棠花,绽放出多少惊喜。为什么,我却收获一缕惆怅?
龙山的远影里,桃花李花刚刚开过。那些桃花李花,曾在竹篱间嬉笑,在溪沟边照影,在崖瀑畔翘待,在山谣里焕发青春。
而这些海棠花,显得如此从容、安娴。她们站满土坡,似迎,似倚,似扶,似眺,似理云鬓,似慢声吟哦:“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隔着杨梅树,鸟儿在海棠的枝头鸣叫,鸟儿在唱着什么歌词?是那“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是那“嫣然一笑桃李间,桃李漫山总粗俗”?是那“爱惜芳心莫轻吐,且教桃李闹春风”?海棠花,流露着少女的羞涩,并没有一分傲气。
隔着老棕树,一畦豌豆花热烈地开着。豌豆花不只为自己而开。她们用小花朵在鼓掌,赞美着海棠花。小花朵是紫红色的,所以她们的掌声也是紫红色的。紫红色的掌声不可能很响,但如此虔诚:有羡慕,有向往,有敬重,有幻想……
山路在红丘陵上盘旋。像是一条谱线,海棠都是彩色的音符。
风过处,这些音符可以闻到阵阵汗香:为了扶贫,新邵派出海棠花一样年轻的力量,驻扎白杨村,发展观光旅游产业。他们从遥远的北方,请来三万多株“北美海棠”,栽满四百余亩山地。又植下八十亩梅花,规划出四十多亩荷花……
这边又有一棵枇杷树。树叶碧翠,把海棠花衬得分外俏丽。
海棠花,仰着娇嫩的脸庞,像是一个个顽皮的村姑。海棠花仿佛与枇杷树结为闺密,在漫聊。枇杷树:“妹妹们从哪里来呀?这么靓丽!”海棠花:“我们姊妹们从北方来;脸是我们的资本呀,嘻嘻。”枇杷树:“想念家乡吗?”海棠花:“当然。但现在有高铁呀,家乡不算太远,嘻嘻……”微风拂过,捎走海棠花的笑声。枇杷树却突然沉默,若有深思。海棠花:“枇杷果,黄金果……”枇杷树喃喃应答:“东园载酒西园醉,摘尽枇杷一树金……”
我们议论,那边的芍药怎么看都像牡丹。开得火旺的芍药,摇了摇宽大的绿叶和大朵紫红的花,似乎在说:“你们看,那些海棠还像樱花呢!”的确,这些北美海棠真像樱花,但也有区别:樱花风情万种,浪漫野性,似更适宜于高山野壑。而海棠,比樱花更鲜艳明媚,比樱花更沉静矜持,比樱花更惹人遐思……
锄声歇处,一位挖地种菜的农家大嫂搭茬:“这些海棠花呀,我女儿最喜欢看了!女儿用手机拍了图给她表妹,表妹又转给了闺密,过两天,她们都会来看花的……将来,海棠花就是我们的摇钱树呀!”
海棠花能成为“摇钱树”,最主要的,还是因为美丽。那不是美,那是遍地的相思种子。
枝头的风不必说了;风中各种色彩的蝴蝶不必说了;温软的雨丝也不必说了;村头的老碾屋不必说了;天上的云彩也不必说了,单说那些前来观赏海棠的游客吧,他们如此陶醉,乃至忘形——
那位红衣女郎,伫立在一株有三个枝丫的海棠边,凝睇不去。她那姣好的容貌与海棠相映相衬,使人想起“人面桃花”的故事。那位坐在海棠下小憩的蓬发男人,将一根青草衔在嘴角,眺望着远方,神情有一些忧郁,是因为满怀的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也许是因为事业的曲折迭宕带来了几许失落,正需要海棠的抚慰?而那位年纪可能不大却又满头白发的“摄客”,搂着一枝海棠花嗅着,亲着,真有点“老夫聊发少年狂”,使人想起“黄花白发相牵挽,付与时人冷眼看”的宋词。“海棠开后春谁主,日日催花雨”,又是哪一位花下“林黛玉”在茕茕伤感?
海棠花把时间和空间染渲得如此丰富而绚烂。
在这些时间和空间里,融入了小山村的沧桑:青瓦土砖的人民公社食堂,墙壁斑驳不堪;石板路依旧蜿蜒于池塘、田畴、仓库、烤烟房、古井之间,像一支老歌;狗吠声中,袅袅炊烟在夕阳下飘动,恰如母亲呼唤的手臂。在这些时间和空间里,更烙印些时代的足迹:硬化的村道,架到门口的清泉水,新引进的黄桃、猕猴桃果树,家用小车留下的崭新辙印……
唢呐声响起来,奏着庄户人的欢乐。乐声相拥,海棠花俨然成为村花。她有迎春花的温馨,映山红的泼辣,牵牛花的闪耀,野菊花的金黄;她的梦中,也有竹林的青翠,红枫的燃烧,稻穗的沉甸,鱼塘涟漪的荡漾……
我的脚步变得轻捷,缓慢,只因被某种情缘触动。百年修来赏海棠。感而吟成一绝《咏海棠》:“不为东风早理妆,芳心未肯醉春阳。莺歌唤出胭霞面,暗送人间一缕香。”回眸,惆怅依依……
(肖克寒,新邵县作家协会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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