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学者俞樾为著名湘军将领彭玉麟的《从征草》写下这样的按语：“是卷始于道光己酉新宁李沅发倡乱，至同治甲子大军克复金陵，己巳交卸兵符，引病归田而止。公一生战绩具见于斯。”由此可知，彭玉麟一生功业，始于他参与镇压新宁李沅发起义。

1849年夏秋，新宁暴雨成灾，地主哄抬粮价，民怨沸腾。农历十月中旬，李沅发以“劫富济贫”相号召，聚众起事，占县城，杀县令，转战湘、桂、黔三省边界20多个州县。据郑祖琛《奏设局核明报销新宁军需银两片》记载，清廷历时八个月，调派兵丁3900余人，募集壮勇约5000人，前后动银24.7万两，才将这次起义镇压下去。彭玉麟和江忠源、胡林翼、刘长佑、刘坤一、杨载福等日后的湘军风云人物都参与了这场轰轰烈烈的战事。

1850年农历正月二十三，湖广总督裕泰在《奏义军进入广西交界处及办理情形折》中说：“惟原派防剿之领兵将官，日久毫无成功，且多未身临行阵，不堪再用，已檄调常德协副将孙应照、衡州协副将谷韫灿……迅赴行营，计二月间先后可到，即当饬令分带各路弁兵，以期壁垒一新，克期会剿。”六天后，裕泰又在《奏提督英俊等未能迅歼义军请即革职片》中说：“其永州镇总兵印务，委令衡州协副将谷韫灿暂署。”彭玉麟作为一名军中文书，自此跟随谷韫灿踏上了征战李沅发起义军的征程。彭玉麟在《匹马度万崖山秋》诗后有注：“予所乘，乃主帅谷宝岩镇军马，虽鸟道能行，不避险阻，可爱也。”这里提到的“谷宝岩”正是谷韫灿，“宝岩”为他的字。

彭玉麟出征后写下的第一首诗是《神滩渡（靖州道中）》：“道阻神滩湍急流，一鞭细雨又呼舟。绿杨渡口嘶征马，烟水茫茫无限愁。”很多人以为，这首诗描写的是靖州境内的风景，其实不然。考诸清代舆图方志，靖州境内滩河虽多，但并无神滩之名。而宝庆十二景中的“神滩晚渡”，地处彭玉麟的老家衡阳与靖州之间，位于资江中游，河面宽阔，江流湍急，河岸杨柳依依，这是真正“道阻”彭玉麟的神滩。彭玉麟乘着战马出征，一般的小筏子渡不过，这才导致他遇阻生愁。但这并没有影响他从征的决心。

彭玉麟到达靖州军营后，写下了一首气势雄壮的《军中漫兴》：“将军纛扫大王风，帐下貔貅胆气雄。撼起楚天金鼓震，劈开粤嶂羽书通。黔云昏扰征尘黑，瘴雨腥流战血红。投笔封侯缘底事，一鞭鞍马且从戎。”字里行间，流露出他期望“投笔封侯”，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

彭玉麟的军中诗作，记载了他在谷韫灿军中所经历的血与火的洗礼，生与死的考验。在靖州藕团马路口战斗中，常德协官兵一败涂地，尸横遍野，数百家房屋付之一炬，惨不忍睹，他黯然写下了“碧血满山空战垒，黄沙扑面暗征旗。烟消灰烬人无屋，月冷风寒鬼护尸”这样惨烈的诗句……在下温屯军时，他率军大败农民起义军后就地扎营。周边青山叠嶂，杳无人烟，阴雨绵绵，鬼火出没，他留下了“战垒沙平白骨填，荒冢碧燐飞鬼火”这样充满阴森气息的诗句。在独闯万崖山时，他骑马在猛虎出没的悬崖峭壁中穿行，忽然电闪雷鸣，大雨倾盘，他留下了“绝壁魂飞裂地雷”“得幸残生余虎口”这样充满惊险味道的诗句。

彭玉麟虽是书生，但“每于文案之暇，亦逐队”而趋，亲自上场和起义军战斗。湖广总督裕泰、湖南提督向荣采取“虚其一路，引其回窜，聚而歼旃”之策，设计将李沅发起义军诱回新宁，最终将起义军围歼，李沅发被生擒。彭玉麟参与了这最后一战，与李沅发起义军“血战两昼夜，破其巢，尸横山谷，草木皆红”“叙功以蓝翎训导列荐章”。但彭玉麟不恋训导之位，不贪训导之禄，以“才疏学浅”为由辞之。

彭玉麟虽然辞退了训导之位，但他“投笔封侯”的雄心不减。他在辞官诗中写道：“留得英雄真面目，再勤王事建奇功。”后来，他成长为与曾国藩、左宗棠齐名的著名湘军水师统帅、近代海军的重要创始人。

（张东吾，邵阳市作协会员）

2021-0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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